「这算什么鸟事啊!」
我看了一眼微信里的「猎物」,一个齐耳短发、笑靥如花的大眼睛女生。
烦躁地狠狠按下锁屏键,我把手机丢到沙发上,一头栽进被窝里。锁定「猎物」已经 72 小时了,我一直没下定决心,去「申请添加好友」。
我叫秦然,28 岁,北京一家投资机构的新晋中层。白天是衬衫领带侃侃而谈的标准金融男,晚上是流连三里屯和工体的夜店咖。
别误会,我只是看起来浪而已,并不是专业的海王。我的目标叫苏甜,是我最好的兄弟陈海的女朋友。
这是我和陈海莫逆之交的第 12 个年头,也是一起从老家来到北京的第 9 年。而现在,我要「绿」他。
要鼓起勇气干这么一件缺德的事,并不容易。
「要不算了吧?太危险了。」我的大脑正在不由自主地寻找一些放弃的理由,逐渐变成一潭浑水,污浊沉重,我下意识地抱住它,闭上眼,却浮现出陈海的那张脸,浮现出多年交情的点滴,以及三天前他对我说出的那句可怕的话。
陈海,对不住了,别怪我。
我站起来,拾回手机,用力点开了苏甜的好友申请,怕自己下一秒再反悔了。
「苏老师您好,我是前几天参加贵单位路演的 Joey,您的演讲非常精彩,可否加个微信,方便今后请教?」
消息在屏幕上轻巧地画了个圈,显示「已发送,等待对方通过」。
「网恋,泡个妞而已,别怂。」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1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苏甜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哦不,准确说是「Joey」的,一个从头像到签名再到朋友圈都被精心打造过的虚拟人。
头像是我从 INS 上盗的图,一张商务洽谈的背影;签名找了句罗曼·罗兰的法文格言,既装逼,又能避免任何人联想到从未学过法语的我;朋友圈发了几张高级餐厅的摆拍,桌上放着业务合同,刻意模糊处理;设为三天可见,免得叫人识破这是个刚注册的新号。
苏甜,25 岁,重点财经大学硕士毕业,在一家国有金融企业上班,陈海的女朋友,我的同行,我的「引诱」对象。
万事开头难,勾引的第一步棋,至关重要。像苏甜这种「见过世面」的女生,上来就搞「凡学」那一套是没用的。想松懈这样一个女生的戒备心,获取她的信任与关注,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扮演一个甲方开始。
作为陈海在北京唯一的「准亲戚」,我的真实微信当然早就加过苏甜的好友,知道她几天前刚在望京做过一次面向外资投行的业务路演,她一定也在期待着「Joey」这种被路演征服的客户。
「您好,感谢您的信任,请问您是哪家机构?」苏甜给「Joey」发来标准而专业的询问,还附带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胡诌了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二流新加坡投行的名字,此前确认过,这家投行和苏甜的公司从未发生过交集,一时半会穿不了帮。
「幸会,谢谢您的信任和支持!叫我苏甜就好,请问有哪里可以帮您?」
我们搞金融的,别的不行,无中生有、信口开河的功夫最一流。「幸会!您的演讲太精彩了,更重要的是,您讲的跨境资本业务,刚好是我们公司今年想在中国大陆发力的板块。我们对清洁能源企业的早期和中期投资非常感兴趣,我查询过,您的公司在这一领域的投研能力,是中国大陆数一数二的!」
我当然查过,不然,怎么「建立话题」啊?
苏甜显然相信了我的说辞:「哈哈,您对我过奖了,不过我们公司的投研能力,如果数二,可就没人数一啦!」
要强、好胜,又有分寸的苏甜。陈海说过,这是他喜欢上她的原因。不过我的任务是勾引她,不是当舔狗,除了拉,还要踩一踩:「赞!我们为了进入这个行业,也提前做了不少功课,储备了几家种子企业。我们日常 base 上海,下次带队去北京出差,希望有和您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好的!期待!请您提前三天告诉我,我一定安排好。」苏甜到底是渴盼业务,言语之间流露着欣喜。
我用一个握手的表情结束了对话。然后把这一切截图、保存、打包,用 Joey 的微信号,发给了一个叫「平安是福」的人。
「平安是福」几乎秒回,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赞。
2
我和陈海的友谊,始于高中时代。我们都来自北方的一个二线城市,那里有一所因高考而远近闻名的恐怖高中。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我们唯一的目标是高考,成为红榜上一个金光闪闪的字符,后缀一个更加金光闪闪的校名。
陈海和我是室友。他是个超级学霸,入学成绩全校第一。每晚回到寝室,他都要接着学习,熬到 2 点才睡。
高一期中考试前夜,我被「哐当」一声巨响惊醒了。陈海倒在地上,捂着后脑,痛苦呻吟。
我吓慌了神,连裤子都没穿,就跑去走廊大喊大叫:「救命啊!来救人啊!」
校医院女护士们把陈海扶走的时候,还不忘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万幸,陈海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不小心睡着,撞到了桌角。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了高一裸男深夜救学霸的「哲学故事」。
作为裸男本男,我受到了陈海妈妈的亲切接见。站在我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刚刚哭过,衣着朴素,戴着我奶奶那一辈最喜欢的手镯,一把拉住我:
「你就是秦然同学吧,多亏了你……」
「没关系啦,天经地义的嘛,再说陈海平时那么辛苦,正好借这机会回家歇两天!」
「你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陈海从小就用功,我和他爸都没上过什么学,就指望着他一定要考到北京,一定要有出息,他可不能有什么意外啊……」
「放心吧阿姨,他是我们年级的第一,他再考不上,学校要倒闭咯!」
「哎,陈海没和你说吧,我们家远,我怕来回折腾耽误了他学习,阿姨和你商量个事,这几天白天,阿姨想进寝室照顾他,行不?」
还有这种操作?我有点惊讶,不过想到能蹭一些来自家长的零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晚上,换了妈妈带来的新睡衣的陈海,头顶着膏药,破天荒 10 点半就上床了。
「今天不学习啦?」
「累了,歇一天。」
「那我给你看个好玩的吧?」
我把窗帘拉上,确定门已锁死,从柜子里翻出被列为违禁物的手机。里面存着韩国女团少女时代的 MV,9 个活力四射的美少女,满屏跳跃的短裤和大长腿。
「我去,你竟然私藏这么牛逼的东西!」陈海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属于普通直男的光芒。
那天晚上,我俩把手机里私藏的硬货全都看了一遍,我第一次比平时晚睡,他第一次比平时早睡。
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熬过黑暗的三年,我们都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红榜上金光闪闪的字符,各自后缀一个更加金光闪闪的、北京重点大学的校名。
最为金光闪闪的,还要数陈海妈妈的眼泪。这三年,我负责向她老人家每周报陈海的平安,并瓜分她送来的零食。
我们坐着同一班列车,拖着行李来到了金秋的北京。
上了大学,我就更放飞了,酒吧是我的第二宿舍,年轻就是要享受,考试嘛,及格万岁。
就是在这些地方,我练就了别人口中「养鱼」的「本事」。
但同在异乡的身份和情绪,让我和陈海的联系更加紧密。高楼林立的首都,给我们这些外地学生的,除了新奇,也有压力。
在北京,陈海学会了喝酒。我俩坐在王府井的巨型台阶上,看着长安街繁华的灯火和穿梭往来的车辆,陈海闷了一口:「将来这地方,不管哪栋楼,有一层是咱们的,就值了。」
「牛逼啊,王健林当年也说过这句话。」
「我必须在北京留下来,必须干点大事。」陈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车灯汇成的光的河流,「这是我妈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3
陈海的大学生活,和我截然不同。
他保持着高中以来的勤奋和刻苦,在北京第一等的学府里获奖、保研,然后被选入一家体制内的产业研究单位,走上了很多人羡慕不已的「仕途」。
在遇到苏甜之前,他从没谈过恋爱。我不止一次拿这事揶揄过他:「那么喜欢看少女时代大腿的人,咋一到了北京变老实了,不想实践一下?」
陈海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不过说实话,我没信心。」
「我靠,你那方面不行?要去看医生我陪你。」
「滚犊子,不是说这个!」
「那是为啥啊?」
陈海的神色一下子沉郁起来:「我和我妈聊过,她不让我随便谈,要求我在北京找个家里条件好的,以后对我的发展有利。」
「条件好,是要多好啊?」
「我妈标准可具体了,要本地户口,家里能给配房子配车。更重要的,家里必须是高级领导,或者生意做特别大的那种。」
「执念这么深啊?」
「唉,还不是因为,我妈原来一个同事,儿子娶了个上海的富二代,女方家给安排的工作,又配了辆奥迪,她就天天拿这事比。」
「那也不耽误你现在谈谈恋爱啊。你打算一谈就结婚啊?得了得了,年轻人,晚上跟我五道口蹦迪去。」
「我觉得我妈说的也对,但是我家太普通了,我怕遇到条件特好的,又配不上人家。」陈海还沉浸在自己的患得患失里。
「有个锤子配不上的!咱这一表人才、双商在线的,她们还得排队等呢。行了,王侯将相过几年再当,现在当务之急是大腿,啊,大腿才是你的刚需!」
我不想伤害陈海的自信。我也知道,他妈妈的意见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更知道,他如果要实现「在王府井搞一层楼」的梦想,这样一门婚事,对出身平凡的他确实也很重要。
在陈海得到心仪的大腿之前,他先得到了「仕途」,也走到了二十七八岁的当口。
他和苏甜的相识,让我第一次觉得世界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苏甜的公司要搞产业调研,特聘了陈海的单位作为顾问机构。陈海第一次作为主讲人,在 7 月的午后来到望京,口若悬河了两个小时之后,天色突变,北京特色的滂沱夏雨倾盆而来,把他封印在了四环外。
刚才在听众席上的苏甜,走到了陈海背后,递给他一把伞:「老师,您是不是没有带伞?先用我的吧,我叫苏甜,研究部的。」
「谢谢谢谢!下次过来还你!」
「不用下次啦,咱们两家的对接,由我们研究部负责,我下周就要去您单位驻点,给您打下手。」
陈海撑开伞,惊奇地发现伞面上印着我们老家一个著名连锁超市的名字。原来这姑娘还是我们的老乡。
当天晚上,陈海挥舞着那把伞,边喝酒边把下午的事从头到尾和我讲了一遍。
「哎,瞧你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下午讲得牛逼,还是遇见老乡这事牛逼啊?」
「都有吧,那女生还挺漂亮的。」陈海脸上泛着红光。
「哎呦,你看上人家了?」
「没,我不就这么一说嘛。」
「照片呢?无图无真相。」
陈海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连苏甜的微信都忘了加。
「大哥你真牛逼啊!你准备还伞的时候站楼底下喊啊?」
「不用!她说了,下周就来我这驻点!」
4
事实表明,越是感情空白、不善手段的男生,一旦遇到那个能和他擦出火花的人,就会迅速产生爆炸般的反应。
我原以为陈海只是单身久了,和女生说句话都会兴奋过度,没想到他和苏甜坠入爱河,只用了两个月时间。
和苏甜公司的合作,属于陈海单位的创收项目,领导非常重视。第一次担此大任的陈海不敢有丝毫懈怠,学霸技能全开,每天都拉着苏甜加夜班。
初入职场的苏甜,也把这次外派看作重要的机会,一丝不苟地配合陈海查数据、写资料。
「我要是人家姑娘,绝对找领导告你状,谁能跟你一样熬夜啊!」我装作吐槽,其实暗自也担心陈海过犹不及,累垮了甲方,好心办坏事。
「哎,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女生太辛苦,她住在五环,加班晚了,我就打车先送她回家。」
「没看出来,有套路的啊!你没提出上楼坐坐喝口水啥的?」
「滚,老子是正经人!」
说笑归说笑,陈海竟然懂得怜香惜玉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
项目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学霸的专业功夫确实不是盖的。甲方对产业研报的质量赞不绝口,准备和陈海的单位签长期顾问协议;立功的陈海工作正巧满三年,顺理成章得到了小小的提拔。
28 岁生日前的一天,陈海喊我去他家附近的望京小腰撸串。两杯酒下肚,他红着脸说:「兄弟,跟你说个事,我准备向苏甜表白。」
虽然我之前猜过这两个人会互生情愫,但真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又吃惊又开心:「牛逼了兄弟,你终于要出手了啊!」
「小点声小点声!」陈海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嗓门,「那啥,我没表白过,你平时经常表,教教我,咋个表法啊?」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爆笑,开始如数家珍地嘲讽陈海大一以来数次错过爱情的往事,被我强行拉到工体看着大腿眼馋却不敢搭讪的窘态……直到陈海接了一个快递员的电话。
是一个来自老家的包裹,标记为「食品」。陈海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我们高中时最爱吃的零食。
「奇怪,我妈每次给我寄东西都会提前说啊。」陈海正在一脸懵逼,电话又响了。
是苏甜。北京秋夜串摊的嘈杂,也没能掩盖住漏音手机里传出的声音:
「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都是你说过你以前爱吃的,我就让老家朋友帮我买啦!恭喜你,升职成功!」
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腻,在陈海的脸上弥漫开来。他渴盼地看着我:「赶紧的,教教我怎么表白?」
「你个傻 X,人家女生已经给你表白了。」
5
「秦然啊,陈海是不是谈恋爱了?」
一个周六的早晨,我被陈海妈妈焦急的电话催醒。这些年,她老人家和我依然保持着联系,从我这里印证儿子的状态,确认儿子的平安。
「嗯……是的阿姨。」话刚一出口,我就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听说还是咱老家的?秦然啊,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和阿姨提早说呢,那女生家里是干啥的?」
「这个嘛……阿姨,他女朋友也在金融单位上班,人挺不错的,还是个国企,她家里的事,我不太清楚啊。」
语无伦次之下,那个不好的预感已经被验证了:我们都忘了陈海妈那套铁打的儿媳标准。
「哎呀,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干事还这么毛躁?这种事情敢开玩笑的吗?要是家里条件不好,耽误了我们陈海怎么办?你也应该提醒他,打听清楚背景了再谈啊!」
「阿姨阿姨,别生气,」无话可说的我只好赶紧打圆场宽慰她,「女生和我算是同行,她们单位我知道,一般人也是不好进,家里应该不差的。」
「哎,算了算了,你把女生的名字和年龄发过来,她不是咱们老家的嘛,我先找朋友打听打听她底细!」
陈海妈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我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心想:可能要出事。
这半年,陈海和苏甜的关系过于突飞猛进。苏甜退掉了五环外租的房子,搬过来和陈海住到了一起。苏甜的手头并不算宽裕,但极度讲求干净,她穿着干练,把「平价衣包」的尴尬,巧妙地掖进永远整洁的衣角里。陈海过去乱糟糟的家,也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
这个女生很有主见,按照两个人要一直走下去的打算,精细地规划了日子:
房租两人 AA,省下的钱和陈海的工资,除了必需的生活支出,都做了基金定投,按她的计划,这是将来买房首付的一部分。
苏甜主动结识包括我在内的陈海的朋友,大大方方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和我们分享她的爱好。跟大多数女孩一样,她喜欢韩国偶像,是 BIGBANG 的铁粉,不止一次说明年公休要和陈海一起去上海看权志龙的现场。
只花了三天,陈海妈就完成了对苏甜的 360 度无死角背景调查。
苏甜的父母,只是老家一个事业单位的科级公务员——科级待遇,还不是科长,算不得「领导」;家住单位 90 年代分配的家属院房,只此一处,别无置产;苏甜的父母每天骑着老式自行车,去离家 800 米的单位,朝九晚五地上班——陈海妈专门埋伏了一天,侦察出来的。
没有一条符合她的理想儿媳标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要来北京兴师问罪。
北京站出站口拥挤的人潮里,我接到了满面怨愤的陈海妈。这名正在从中年步入老年的妇女,特意穿得高档雍容,腕上依然戴着我熟悉的手镯。
一上车,她就开启了机关枪一样的口诛笔伐:「秦然啊,有些话等会到家了不好讲,陈海怎么这么糊涂啊?我打听过,她自己的工作都是费了老鼻子劲考上的,这种家庭连自己女儿都帮不了,根本不用幻想能给陈海什么帮助!另外,他俩已经搬到一起住了?这才认识多久啊,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上赶着,太轻浮了吧!到底是图我们家陈海前程好,还是道德作风就有问题啊?」
「阿姨,人家俩可能就是情投意合呢,我看陈海最近工作状态也不错,谈婚论嫁,他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嘛。」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走到今天,我们一家费了多少心血!」陈海妈的眼眶逐渐变红,「从初中到高中,没有一晚能睡踏实。那年在寝室摔倒,我请了一周的假去照顾他,就是怕误他的课!我和他爸没读过什么书,就指望他一定要有出息……我还听说,这女孩把陈海的工资卡都给要走了,去买什么基金,天知道她到底拿去干吗了!不行!我儿子不能耽误到这种人手里,绝对不行!」
我暗暗叫苦,这场暴风雨,是躲不掉了。
陈海和苏甜的小家里,四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陈海偷偷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你别走,你走了我怕我妈收不住。」
苏甜也明显察觉来者不善,没想到第一次「见家长」竟然是这个气氛。她主动给陈海妈倒了杯热水。陈海妈用眼神示意她坐下,并不去看那杯水,一脸严肃地说:
「你们的情况,陈海都跟我说了。年轻人恋爱自由,但我还是想说说我们作为家长的想法。」
「阿姨您讲。」陈海低头不语,苏甜把话接了过去。
「我们当年找对象的时候,一要看人品,二要看条件和学历。心术要正,人要好学上进,才有谈下去的可能。我们那会儿都穷,不像今天的年轻人懂什么浪漫,两个人在一起,都是为对方着想,想着怎么帮对方进步。」
「心术要正」四字一出口,我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瞟苏甜,她的脸色也陡然一沉。陈海继续低着头。
不悦的神色只在苏甜脸上短暂地浮现了一下,就被她用力盖了过去。「您说的和我想的一样,阿姨,我和陈海是在工作里认识的,都在北漂,不敢有一点偷懒。」
「闺女,你看,你也知道外地人在北京打拼不容易。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的。陈海和你都应该想一想,按你们的条件,能在北京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能给彼此多大的帮助。」
「我明白您的意思。陈海和我都很努力,他最近刚刚升职,说明单位的领导非常认可他。我们都在事业发展的关键时刻,我可以向您保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和生活,不会让您失望的。」
陈海妈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苏甜显然也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紧接着,陈海妈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话:「我现在已经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次来北京,就准备长住一段时间。陈海从小是我一个人照顾的,苏甜,你的工作也很忙,不能让陈海耽误了你。」
这是明摆着的逐客令。一直一言不发的陈海忍不住抬起头:「妈!您这……」
陈海妈眼神坚定,不为所动。苏甜瞠目结舌了足足一分钟,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她用职场里练就的处变能力压住了情绪:
「好的阿姨,您给我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可以吗?」
6
事发第二天,陈海下班直接跑到了我家,垂头丧气,满面倦容。
「苏甜昨晚上和我吵到了半夜。」
「唉……」除了叹气,我无言以对。
「昨天你走了以后,我妈让我把我们一起定投的基金全都赎回来,工资卡放她那。」
「苏甜答应了?」
「答应啥啊!那些基金都是刚投进去的,现在赎回来,都是亏的。苏甜昨天哭了一宿,说我妈昨天下午就差指着鼻子骂她了。」
「兄弟,说实话,这时候你得硬起来,你要是真喜欢苏甜,就得说服你妈。」
「我妈那性格,算了,甭想。」
「这种时候你当不了和事佬,越回避矛盾,矛盾就越大,最后你两边不是人。」
「别说了别说了,我今天不想回家,在你这睡了。」
陈海妈给苏甜宽限的一个星期,苏甜只用三天就解决了。她拉着行李回了望京,找了一间拎包入住的长租公寓。
走后几天,苏甜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老秦,不忙的时候,麻烦你也帮我留意下小户型。我和陈海说好了,一起攒钱,买个我们自己的房子。」
「好的,我会留心。」我能做的,也只有这种安慰。
种种迹象表明,陈海的妈妈在北京住下之后,开始为儿子物色她心目中理想的儿媳了。
先是联系了在北京工作的老同学,当然,都是体制内或者大企业里混得好的。每天陈海上班之后,她就去附近的相亲角溜达,那里充满着和她需求一致的用户,像农贸市场的蔬菜一样接受货比三家的挑选。
当然,她也做了一点妥协,陈海周末可以去和苏甜约会,上演现实版的牛郎织女。
每个星期六,成了陈海和苏甜固定的看房日,从五六环的高层公寓,到三环旧家属院的老破小。苏甜的计划是找一套不超过 400 万的二手房,虽然即使是这种房子,对于他们两人的积蓄来说也是天方夜谭,她仍然固执地把每一套看上去靠谱的房源存在手机里,像在存储一份希望。
几个月过去了,三人之间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以我对陈海的了解,他不愿意正面顶撞母亲,才用了「拖」字战术,等待着大海捞针般的相亲耗尽母亲的耐性,或者一个未知的契机,让母亲接纳苏甜。
他显然低估了母亲拆散他俩的决心,以及女人天生的嗅觉。
一天中午,我收到了陈海妈妈的微信语音:
「秦然,陈海和那个女的,是不是在背着我看房子?」
不等我回复,她又说:「肯定是,不然房屋中介怎么平白无故推销到我这了?我知道,现在那些缺德的看房软件,都会偷手机的通讯录,肯定是陈海注册了这种东西,不是苏甜指使,他哪有闲工夫看房?
「这个苏甜,心眼毒着呢!想来个一石二鸟,跟我抢儿子不说,她拉着陈海买房,房本上肯定有她的名字!陈海傻乎乎掏钱,将来分手了,她苏甜白得半套房!今天她看上了陈海,使出这些手段,明天她勾上更好的了,就拿着陈海半套房的钱,搬去跟人家住呗!
「我就是借钱,也要给陈海单独买房子,她别想占这个便宜!」
一小时之后,陈海的电话来了:
「老秦,出大事了,我妈知道我和苏甜在看房子,打电话给苏甜,把她损哭了。」
原来陈海妈把刚才和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朝苏甜喷射了一通。
「老秦,你得帮帮我,苏甜和我妈这会情绪都崩了,我去安抚我妈,你帮我劝劝苏甜。」
「大哥,你没搞错吧?这时候你女朋友最需要的是你,我去劝,她只会对你寒心啊!」
「唉……」电话那边传来陈海无力的叹息,「可我要不陪我妈,她就以死相逼!」
当晚,我硬着头皮打了苏甜的电话,准备了「陈海为了你和他妈吵翻了」的话术,毕竟,我担心陈海付出心血的初恋会这样结束。
苏甜挂掉了电话,给我回了一条微信:「谢谢老秦,不用担心,我想静静。」
几个小时后,她又发来一条:「老秦,你说我这样值吗?」
7
次日,午休时分。
公司行政敲响了我的办公室门:「秦经理,前台有人找您。」
是陈海妈。这名显然昨天刚发了一宿脾气的妇女,眼眶红肿,脸色发青,连发型都梳得很潦草,甚至忘了戴那副我熟悉的手镯。
「阿姨,您怎么来我公司啦?快来屋里说!」说实话,我担心她在公开场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孩子,有个事,阿姨要求你帮忙。」陈海妈眼睛里,流出悲伤而愤恨的光。
「您慢慢说。」
「昨天晚上,陈海跟我吵架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这样和我说过话……」悲愤的光变成眼泪,陈海妈攥紧了拳头,「苏甜这个女人,已经把我儿子毒害成什么样了!秦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忍心看着他被毁掉吗?」
「阿姨,陈海和我,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我不可能看他被毁掉,不过我觉得……」
陈海妈并不听我把话讲完:「阿姨今天是来求你的。我知道你会讨女孩子喜欢,我求你帮我,让苏甜喜欢上你,离开陈海!」
仿佛一个惊雷炸响在身边,我惊愕地看着陈海妈,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
「孩子,阿姨知道你有办法。现在爱玩的年轻人,不都有好几个微信号嘛,你找个苏甜和陈海都不知道的号,从网上加她。」
「阿姨您想什么呢?!她现在还是陈海的女朋友,我这么做他肯定会和我绝交,说不定还会砍死我,如果知道这事是您让我干的,他也会一辈子恨您的啊!!」
「那你忍心看他被毁了吗?」
「这不是人干的事啊!!」
「孩子,阿姨知道你待陈海和亲兄弟一样。你再好好想一想,他已经不服我的管了,只有你,能救他。」
8
陈海和苏甜还在一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腻」了。
风波之后,陈海妈不再把他们鹊桥会的时间限定在周末,但苏甜会时常在公司加班,让约会变得仓促。我们这才发现,苏甜也不是那么「闲」的。
陈海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苏甜的疏离,即使苏甜摸着他的脸,很确定地告诉过他:「老陈,我前一段工作落下了不少,最近要赶一赶。你别瞎想,我对你说过的话,都算数。」
安慰的时效性,通常不超过 48 小时。陈海开始在意苏甜回他信息的速度,魂不守舍地拿着手机,如果苏甜「失联」了一阵,他就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用患得患失的疑虑再兑换出一通安慰,进入下一个 48 小时循环。
陈海变得不爱回家,有时候加班睡在办公室,有时候干脆就来我家。他变成了一个焦躁的神经质。
「我妈快疯了,我也快被她逼疯了。」有天晚上,疲惫的陈海又出现在我家门口,「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区的长椅上,陈海掏出了一包中华,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我妈,在相亲角认识了一个大姐,好像是一个大领导的妹妹,她女儿要找男朋友。」
陈海说出了那个领导的名字,一个我经常在新闻上听到的如雷贯耳的名字。
「那大姐说,大领导对侄女视如己出,给她安排了央企管培生。我妈和那大姐吃了几次饭,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催我跟人家见面。」
「苏甜呢?」
「我们三天没联系了。前天,她一直没回我微信,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找到她,我就说了她两句,结果她还跟我急了!」
「你说啥了?」
「我就埋怨了几句她一点也不体谅我对她的在乎和担心,结果她说,她正在路演,我一直打电话严重影响了她,最受不了的是,她最后居然说我不成熟不稳重,越来越不像个男人,和我在一起越来越累!」
「……」
「我知道,她在因为我妈的事情怪我,她还说我是妈宝男,我他妈怎么就妈宝男了?!」沮丧的陈海突然变得愤怒,狠狠地掐灭烟头,又把手机用力摔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我他妈每天这样开心吗?!我愿意受这种夹板气吗?!我每天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她俩,吃不好睡不好,在单位还要被领导吵,我努力十几年就是为了来北京过这种日子吗?!」
「走吧老陈,明天请假,我也请假,咱现在去工体,谁也不伺候了!」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陈海应该劝妈妈回家,回归之前正常的生活,但眼下这个样子,理性和劝说,只会让他更痛苦。况且,他做不到。
「我走不动了……」陈海突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我想好了,苏甜如果提分手,我不会挽留,我也不会去见我妈找的相亲对象。那天到了,我就辞职,放弃这里的一切,远走高飞。」
「老陈你疯了!」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陈海的话让我打了个寒战。我知道,他能干出这种事来。
因为他告诉过我,高一那次摔伤事件,是他自导自演的。
那段时间,他精神压力太大,夜夜失眠,白天打盹。班主任不去关心他的身体,反而几次三番地说:「陈海,最近要端正状态啊,好多不如你的同学,都快赶上你了。」
摔伤之前,他就写好了病假申请,绕开了那次期中考试。「我要是去考,肯定输得很惨。一场比赛,我如果打不赢,就要提前离场,走得远远的。所有人都逼着我赢,没人关心过我的感受。」
和苏甜的相处,乃至在北京的生活,对荣誉感极强的陈海来说,已经成了一场可以用「成败」来定义结果的比赛。
只不过,北京不是我们那个高中,没有人会容忍他的任性。走了,就回不来了。
我不能看着我最好的朋友,这样输干净已经拥有的一切。
9
「阿姨,您有时间的话,麻烦来下我办公室吧。关于上次,您让我帮的忙。」我用座机拨了陈海妈妈的电话,「另外,微信里咱们不要聊这件事。」
午休时分,陈海妈带着久违的振奋,出现在前台。她买了一个之前从不舍得买的高档包,还换了一副大牌子的手镯。
「阿姨,我听陈海说,您给他相了一门亲?」
陈海妈于是绘声绘色、胸有成竹地复述了一遍和大领导妹妹相识的经过、对方女儿如何知书达理、未来亲家对陈海如何满意云云。
「阿姨,北京比咱们老家复杂得多,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您一定要仔细辨别。另外,最后要尊重陈海个人的意愿。
「然后苏甜这边,我能感觉到陈海最近和她的相处越来越疲惫。陈海重感情,又是第一次恋爱,我怕如果被动分手,对陈海的打击太大。」
眼看陈海妈又要说出一番对苏甜的恶语,我赶紧止住她:「阿姨,作为朋友,我永远无条件支持陈海的利益,不管谁对谁错。如果他俩最后会分手,我宁愿让陈海先提,让他觉得苏甜不可托付,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一点。
「所以上次您和我提的那件事,我可以做点准备。但是,在陈海确定和苏甜走不下去之前,我不会有实质性的动作,不然,我永远没法面对他。」
陈海妈频频地点头。
「不管结果如何,一旦陈海发现这件事里有您和我的影子,他都会恨我们一辈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注册了两个新微信,其中一个给您,专门用来联系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收回它,改掉密码,当这件事永远没发生过。
「阿姨,一定要切记,这事永远不要在真实的微信里提半个字!」
陈海的妈妈笑逐颜开:「我就知道,你是最聪明、最讲义气的,都听你的!」
我苦笑一下,帮她在手机上登上新微信。好友栏里,只有「Joey」一个人。
「事情的进度,我会用 Joey 和您通报。您改个微信名吧,好找。另外,如果您相的那门亲靠谱,还是尽快安排见面吧。」
陈海妈接过手机,把名字改成了「平安是福」。
10
早 7 点,我家。留宿的陈海当着我的面,隔着电话和苏甜吵了起来。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应酬,不要喝酒!你一下午一晚上都没接我电话,就为了去应酬?」
「陈海,你是心疼我,还是心里面觉得我是那种酒桌上的女人?」被摔过的手机更漏音了,苏甜疲惫的声音,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说……」
「陈海,我和你一样,都有工作里不得已的压力要去面对。你妈妈说得没错,我是个在北京一无所有的女人,所以我必须单打独斗啊,我没有资本挑三拣四的啊,我不能每天情情爱爱的啊!要不然,我永远只能听到你妈妈对我的那种侮辱,从无数人嘴里,一次又一次。」
陈海无言。
「老陈,你以为你妈妈希望我能给你的那些东西,我不希望有一个人能给我吗?不说了,我们静几天吧,晚安。」
电话挂断的声音,陈海低声的啜泣。
感性告诉我,陈海的心态在崩溃,他们的爱情在崩溃。
理性告诉我,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乘虚而入一个女孩内心的绝佳机会。
来到办公室,我算准每个上班族都会摸鱼的「9 点前半小时」,用「Joey」给苏甜发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新能源研报。
「苏经理,早上好!这是我们公司对行业的一点看法,请指正。」
「收到!拜读拜读!」微信里的苏甜,一如既往地客气。
「不过,去北京出差的事情,可能要比预计推迟一个星期了。过一段上海有权志龙的演唱会,我是他的粉丝,想去看个现场。」
「啊?太巧了,你也喜欢他啊!」苏甜的反应,在我预想之内。
「哈哈,想不到工作里也能遇到『龙蛋』(权志龙粉丝名),您也要来看吗?」
「缘分了!可我怕是去不成啦,最近工作太忙啦!」苏甜回了一个无奈又俏皮的表情。权志龙的助攻起效果了。
「如果您来,我让朋友给您留位置最好的票!」
接下来的日子里,按我的计划,Joey 和苏甜之间的话题会在新能源和权志龙之间反复横跳,慢慢地拉近距离,但绝不过火。
但计划,永远会被变化打破。
11
苏甜的意外怀孕,是两周后查出来的。
陈海慌了,陈海妈妈气炸了。
从「谁知道这个一恋爱就同居的女人怀的是谁的孩子」,到「在安全套上扎孔怀孕想拴陈海一辈子」,再到「过不了我这关就故意怀野种报复我」,这位一辈子没走出过老家的妇女,一下子有了柯南般的推理能力。
「老秦,我该咋办?」陈海问我。
「你要是真爱苏甜,这倒是个机会。问题是,苏甜愿不愿意现在就当妈?」
「不愿意,她事业心太强。」
「那你至少去照顾照顾人家。」
得知苏甜主动要堕胎的陈海妈,打消了先前那套柯南忧虑,她拗不过要搬去望京照顾苏甜的儿子,就开始用「平安是福」焦急地催促「Joey」:「怎么样了最近?加快点!」
要不是陈海的存在,我简直想骂人了。克制着说脏话的冲动,「Joey」用最安全的暗语说:「变故方起,机会未到。」
我所未料到的是,「Joey」的态度耗尽了「平安是福」的耐性,她选择了单兵作战。
两小时之后,我收到了来自「平安是福」的一张可怕的截图:她和苏甜的短信对话。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确信没错:陈海的妈妈,用短信对苏甜说:「儿子,上次小冉和你见过之后很满意,她妈妈告诉我了,你快定下再见面的时间,加油!」
小冉?见面?过去两周,陈海和「大领导」的侄女难道已经见过面了?
截图里,苏甜给她发来三个充满惊愕的问号。陈海妈回复:「不好意思,发错了。」
完了!我像被电击了全身,条件反射地夺门而出。陈海此时正在望京陪着苏甜,我已经可以想象那边的腥风血雨。
一切都结束了,但我现在需要去到他身边。
如我所料,当我推开那间长租公寓的门,苏甜正趴在床上号啕大哭,地上是摔碎的手机。陈海拼命地解释,无济于事。
嘈杂中,我听到,「我妈死逼着我去相亲,我也没办法啊!」
苏甜从床上坐起来,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她看到了我,却视若无睹,毫不避讳,狠狠打了陈海一个耳光:
「你妈,都是你妈,你以为都怪你妈吗?陈海,你就不是个男人!你给我滚出去,分手。」
12
陈海像一具僵尸,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周末。
我收到苏甜的微信:「老秦,抱歉那天失态,谢谢你一直拿我当朋友。祝好。」我想回复点什么,却发现她已经删除了我。
苏甜,陈海的初恋,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回归了之前的生活。朝九晚五,工作,应酬,竞争,放纵。这座城市不会因为一个人伤心,就给他放假休息的机会。我决心减少和陈海母亲的联系,她大概是在紧锣密鼓地操办儿子的相亲,一时也不需要我了。
陈海,事已至此,别再哭泣,请心无旁骛地寻找你需要的世俗的靠山吧,这是你的最优解,也是我逃避自责的借口。
可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呢,我的兄弟?
雨夜,我接到陈海焦急的电话:「我妈昏倒了,老秦,帮我送她去医院!」
急诊走廊的长椅上,淋成落汤鸡的陈海双手抱头,沮丧得像个彻底的 loser:「我妈被骗了。」
什么大领导的妹妹,什么小冉,是一个专业的诈骗团伙。他们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婚事」,让陈海妈以为已经是一家人了,然后突然借口生意周转,骗走了陈海妈从亲戚手里借来的 80 万——帮陈海买房的首付钱。
等陈海发觉有问题,这群骗子已经人间蒸发,彻底失联。陈海妈禁不住打击,当场昏倒。
窗外划过惨白的闪电,刺眼的光芒贯穿走廊,陈海的剪影,孤独而绝望。
13
公司团建,又在搞什么转发的套路了。这不就是个比谁微信小号多的游戏吗?
我数了数那些只在夜店派得上用场的小号,还差一个。
哦对了,我还有「Joey」。
打开「Joey」,朋友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是苏甜。没错,Joey 不是陈海圈子里的人,又是「甲方」,她没有删他的理由。
苏甜的朋友圈里,有这样一条:「出两张下个月权志龙上海演唱会门票,非黄牛,临时有事去不了,订票记录见照片,假一赔十。」
订票记录里,写着她和陈海的名字。付款日期,是「Joey」和她聊到权志龙的同一天。
(完)
□ 猫飞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