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经手过的最头疼的一桩案子。
我的前妻徐若若跟我分开三年后突然找上门来,跪在我家门口,让我救她的现任丈夫赵雷,别让他被判处死刑。
1
很早之前,我为一些弱势群体打法律援助官司。
偏偏因为我业务能力强,胜率高。如此一来,不免得罪了许多「大人物」。
他们用各种方式来威胁我,门口刷红漆,寄刀片,砸窗户……
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连绵多年的压力终于让徐若若对我提出了离婚。
她不想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可能是她的离开让我备受打击,我渐渐不再接受弱势群体的案子,反而转头去帮那些大人物处理麻烦,自此飞黄腾达,有车有房。
等我回头再去找徐若若的时候,她已经再婚了。
赵雷,就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一个很普通的货车司机,收入微薄,社会地位极低。
我想不通,她怎么会选这样的丈夫?
我连一个开货车的都不如?
然而,就算我心中有千般的怨气,看着她跪在地上大哭的样子,我承认,我还是心软了。
我接下了赵雷的案子。
却未曾想到,这个案子差点让我后悔终生。
这是一起高速公路杀人案。
案发时间是 2015 年 7 月 3 日,地点在南宁至玉林第二高速公路,具体地点很模糊,只能大致确定为这段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服务区附近。
根据监控显示,货车进入服务区时,车上只有凶手和被害人,服务区出口的监控损坏,不过出口两公里外的摄像头完好,能看到车里还是只有凶手和被害人。
随后货车发生了车祸,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
交警是案发现场第一发现人,他们发现被害人的心脏器官不翼而飞,且凶手已经逃离了案发现场,所以案件经过简单的处理后转移到了刑警的手中。
经过法医鉴定,被害人死亡时间早于车祸发生时,且心脏部位有明显的摘除痕迹。
再结合监控,很快锁定了凶手,也就是我前妻的现任丈夫,赵雷。
第二天赵雷就被抓捕归案了,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只求警方能够对他宽大处理。
当警方问到赵雷为什么要杀人并摘取受害人器官时,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想要这么做。」
赵雷如是说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爆了舆论,各大媒体开始频繁报道这期案件,引发了极大的社会反响。
……
我需要承认,我从前妻口中得知案件经过时,也被震惊得不轻。
赵雷,我也是认识的,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当然,我的前妻也是。
他是一个极为老实本分的人,读书不行,做人却还不错,在班里往往任劳任怨,可以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这样的人会杀人,甚至摘取人体器官?
我不太信,可是这起案件又是如此地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不信。
因为案件的性质太过于恶劣,甚至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法院给赵雷分配的辩护律师明确表示,不会为他出席辩护。
没有辩护律师,相当于上战场不穿防弹衣,赵雷一丝减刑的机会都不存在。
这种情况下,徐若若找到了我,也就是她的前夫,一个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师。
在生活上,她是不信任我的,不过论专业性,我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我哭笑不得。
其实按照道理,我没必要碰赵雷这个案子,原因很简单,在律师的眼中,这种几乎是必败的案子就像粪坑中的石头一样,躲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凑上去?
非要拉低自己的案件胜诉率,破坏自己的口碑不成?
舆论激烈。
嫌疑人认罪。
再加上监控提供的铁证。
这三点叠加,导致赵雷的案件注定了结局,哪怕辩护律师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挽回。
然而,看着前妻跪在地上那憔悴的模样,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2
我花了好几天的工夫,翻阅了案件卷宗,发现了几个疑点,打算去看守所里问问赵雷。
经过一系列手续,我终于在会面室中见到了赵雷。
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恍惚中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高中时期那个老实憨厚的大男孩。
可惜,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变态杀人犯,而我则成了那个要为他辩护的律师。
「你必然会被判死刑,我最多能帮你争取到死缓。」
我开门见山。
赵雷听到「死」字,忽然双目瞪大,近乎咆哮道:「我不要死,我主动坦白的,按理说可以从宽处理!」
「坦白从宽是真的,不过往往只适用于不严重的犯罪案件。」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赵雷,怒其不争地说道,「你杀人并且摘取受害人的器官,死缓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另外,死缓并不是死刑,只要在缓刑期间你表现好,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刑到无期。」
赵雷听完我的陈述后,大约是后悔,带着点希望问我:「那之后还能减刑吗?能不能关我几年就放出来?」
「赵雷!」
我一听直接火了:「你把法律当作什么了,你杀人了,甚至摘取了器官,现在你知道外面怎么评价你吗?
「变态杀人狂!
「你犯下这么大的罪,还想着出狱?你是不是疯了?」
赵雷被我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再也没有刚刚张狂的样子,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了的小孩:「我只是想能出去陪若若,还有我们的孩子。」
听到若若和孩子,我只感觉自己堕入了万丈深渊,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随后,赵雷如同放弃了幻想,站起来,又跪在地上,沙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萧律师,麻烦你了,若若和孩子也麻烦你了。」
一句萧律师让我回过神来,淡淡地看了赵雷一眼。
「起来吧,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会帮你的,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赵雷坐回座位。
我开始提出我发现的几个疑点。
「你为什么要摘取受害人的心脏?案卷里写着你被捕的时候没有带着那颗心脏,心脏去哪了?」
赵雷呆呆地挠挠头,思考了片刻后才道:「我和被害人有经济上的纠葛,本来想拿他的心脏去卖钱,不过在逃亡的过程中要过河,我不小心把心脏遗失了。」
卖钱?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赵雷不过是个货车司机,压根不知道器官贩卖的要求,可能以为是个心脏就能卖钱,被贪欲懵逼了心智才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继续提出第二个问题:「监控显示你们离开服务区后,还正常行驶了两公里多,那个时候作为司机的被害人已经死亡,你又躺在副驾驶上睡觉,车辆是怎么行驶的?」
「出服务区的时候是我启动的汽车,然后把他放在座位上,高速公路都是直路,我不用管方向盘的,只用装睡就行。我以为能依靠车祸来摆脱我的嫌疑,所以在拐弯的时候没有去握着方向盘。」
随后,我又详细地问了赵雷许多问题,越发觉得他的回答中充满了一种不可理喻的魔幻感。
但偏偏他的回答又勉强能说得过去,因此我没有再深究,最后确认他在警方记录证词的时候没有进行刑讯逼供或者疲劳审讯后,就结束了这次会面。
「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争取死缓,不过实话说,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临走前,我坦白道。
赵雷连忙追问:「萧律师,我有几成希望能活下来?」
「三成。」
我善意地撒了谎,实际上凭借我多年辩护的经验,他能活下来的几率,不足一成。
……
首次开庭的时间是 2015 年 7 月 23 日,案发的二十天之后。
这起案件在社会上被广泛关注,因此是公开审理,法院门口被人群堵塞,诸多记者拿着相机,等候着法院审理结束。
在各大报纸中,赵雷被称为杀人恶魔,而我则被称为恶魔辩护律师,属于那种人人都要唾弃的角色。
对于恶魔辩护律师这个头衔,我没有半点委屈,自从不再接受弱势群体的案子后,我实际上往往是罪恶的保护伞,为那些大人物辩护脱罪,媒体这么评价我并没有错。
庭审上,我的辩护思路集中在经济纠纷上,赵雷和被害人属于合作关系,他们共同出资买了一辆大货车跑长途运输,工作量也是对半分,一个人开半天,而赵雷开的还是最伤身体的夜班。
然而被害人却不愿意和赵雷平分收入,往往每次长途跑完,都会克扣赵雷应得的报酬。
我请了好几个也是采取合作模式的货车司机,作为参考对比,然后又拜托了几个高中同学,让他们阐述赵雷在高中期间的良好表现。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还想要请赵雷他们货运公司的老板出庭,可惜的是这位大老板拒绝了出庭,我只能放弃这条路线。
我这次的辩护思路是想要证明赵雷在过往的日子里都是一个老实人,但是因为长时间地被受害人欺压,产生了怨怼,想要争取宽大处理,至少挽回他的生命。
公诉人那边的准备也很充分,带来了当初购买货车的合同,上面显示赵雷的出资较少,而货车作为重要的生产工具,能影响到产出的分配也是合情合理,随后又请来了被害人姚猛的妻儿,大打感情牌。
在法庭上,检方公诉人请求对赵雷判处死刑,并立刻执行,当然,由于首次开庭是在中级人民法院,所以这里的「立即」指的是程序上的,距离赵雷真正被执行死刑还会有段时间。
而我主张判处死缓,再给一次机会。
……
在开庭之前,我对这个案件是花了很大心思的,里里外外的关系也用了不少,不过情况很不乐观,许多我的熟人都不愿意帮忙。
隐约间,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想要赵雷快点死去。
事实证明,在法庭上,我的辩护也极为艰难,我想论证赵雷本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却被检方公诉人反驳赵雷如今已经是成年的自然人,学生时代的脾性不足以为考量。
我论证的赵雷和被害人之间的利益分配问题,也因为当时购买货车的合同,以及被害人曾经和赵雷达成过口头约定而被推翻。
到后来,无奈之下我只能出下策,搬出了徐若若和赵雷的孩子,希望法庭能看在被告膝下有未成年的子女这点上,给予宽大处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番话让姚猛的妻子崩溃了,她直接扑到我面前,红着眼质问我,赵雷有儿子,她就没有吗?如果放过赵雷,那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结果?
哪个男人又不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呢?
「被害人家属,请冷静。」
法院里,法官威严的声音响起,我看着姚猛妻子被人拉回证人位置,神情复杂。
我知道,我很不道德,现在我是在为一个杀人犯做辩护,费尽心思让他的量刑减轻,这对被害人以及被害人家属而言,是何等的伤害?
可惜,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一个律师,赵雷是我的被辩护人。
我的辩护越发地苍白无力,案件的性质恶劣,让我纵然有百般手段,也无法施展,我能明显感觉到整个法庭中充满着一种人道主义精神,这种至高无上的精神具体表现为,对赵雷罪行的憎恶。
金牌律师,并不代表可以罔顾法律。
……
庭审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我的控制,公诉人据理力争,站在法律尊严和道德底线这两点上进行论述。
其中有一句,我记忆犹新。
「作为法律人,天然具有维护正义之职,我们应该恪守心中良知,奉持公平,不对罪恶妥协,赵雷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合伙人下杀手,手段极为恶劣,事后妄图以车祸躲避刑罚,且逃离现场,这样的人已经丢失了生而为人最为重要的底线,不判处死刑,何以平人心,何以平天理?」
面对公诉人的控诉,能言善辩的我竟然无力抗辩,只能沉默以对。
最后,法院做出了宣判:死刑。
立即执行!
3
就在法官宣布完结果后,赵雷被狱警带着离开法院。
最后时刻,他看着辩护席上的我,大声喊道:「萧律师,不要告诉若若,等会来见我,一定要来……」
而我看着他离去的场景,沉默不语。
出了法庭,一堆记者涌上来,话筒塞到我嘴边。
「萧先生,这次你辩护失败,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萧律师,外界将你称为恶魔辩护人,你对自己的这个代号有没有什么想法?」
「萧律师,你会后悔接手赵雷杀人案吗?」
诸多问题犹如潮水般涌来,我看着眼前这些记者,心情极为复杂,多年之前,我为弱势群体辩护时,恐怕绝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被堵在法院的一天。
只能说,天意弄人。
……
看守所里,我再次见到了赵雷。
徐若若那边我没有脸去通知她,哪怕我已经用尽了全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赵雷的判决,我就胆怯非常。
我怕她觉得我怀恨在心,哪怕我其实早已释怀。
「萧律师,我要上诉。」
赵雷看到我的第一眼,直接开门见山。
「没有用的,你虽然有上诉的权利,但是案情恶劣是不争的事实,结果不会改变的。」
平心而论,在这次庭审中,我虽然表现不佳,但是已然竭尽全力,就算上诉,也只是让赵雷多活七天的审核期而已。
谁知道,赵雷面对死亡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翻!案!」
「翻不了,铁证如山。」
我只当赵雷已经疯狂了,平静的只是他的外表。
「翻得了,姚猛不是我杀的。」
「你说的是真的?证据呢?你为什么之前不说?」我猛然站起来,大声道。
「我不能说,因为他们威胁我,如果我说出来,若若和我们的孩子都会有危险,但我没想到我会被判死刑,我不想死……」
赵雷的一席话,让我宛如大热天被冷水淋头。
「他们,是什么人?」
「是一个人体器官贩卖团伙,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卫军是成员之一,是他们摘取了姚猛的器官。」
「王卫军,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没等我想起来,赵雷一口道出了这人的身份。
「他就是我们货运公司的老板,我们这些司机上岗前都需要接受体检,所以他知道王猛的心脏和某个大人物的匹配。」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帮凶?」
赵雷闻言立刻抬起头,目光清澈:「我不是,他们犯案的时候给我打了安定剂,不过我常年吃安眠药,有抗药性,所以看到了犯案全过程。」
「具体讲讲。」
我坐直了身体。
「那天我要开的是夜班,所以一直在车上睡觉,直到我们进了服务区,姚猛下车去方便,我感觉有人打开货车门,先是给我打了一针安定剂,想让我继续睡。
「但我常年服用安眠药,并没有陷入昏睡中,亲眼看到他们将姚猛迷晕,带去了货车的后箱,摘取了他的器官,然后将他放在司机位上。
「王卫军一直待在车里,就坐在我大腿上,发动了汽车以后由他把着方向盘,将货车开出了服务区。」
我听到这里连忙打断,问道:「可是为什么两公里后,监控只拍到你和姚猛两个人?」
「王卫军在车辆行驶正常后,就踩着我跳车了。」
「不可能,那时候你们的车速那么快,怎么可能跳车?」
「有车来接他,速度也很快,和我们货车平齐,跳下去是没有问题的。」
我闻言,闭上眼睛,按照赵雷新的供词复盘了一下,发现很多之前解释不通的问题一下就清晰了,这是一个团伙作案,不然不会如此完美。
如果不是赵雷亲眼所见,任何人都想不到会有其他凶手,毕竟监控中,从货车进入服务区和出服务区两公里后,车上都只有两个人。
这居然还是一个高速公路上的密室杀人案!
「我需要证据。」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赵雷,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一旦他翻供,若若和她的孩子很可能会受到威胁。
不过,我也不怪他,毕竟面临死亡,求生的本能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况且赵雷已经坚持到法院做出了一审判决,实在没有理由再苛责。
「萧律师,你会帮我吗?」
赵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你没有选择,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我没有正面回答。
最终,赵雷咬了咬牙,趴在话筒面前,低声道:
「我的手机上有录音录像,我在逃跑的路上偷偷回学校一趟,藏在了老地方。」
我读的高中是个寄宿学校,偏偏食堂的外卖又非常难吃,所以我和徐若若经常违反校规点外卖,而且拉着赵雷一起点,只不过让他负责冒险去拿。
拿外卖的地点,就是老地方!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会面室中,赵雷疯狂地拍着玻璃,喊着:「萧班长,救我,一定要救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萧班长,这个称呼,我已经很少听到了。
高中时,我是班长。
4
离开看守所后,我先是去了一趟老地方,拿到了赵雷口中的录像录音,不是特别清晰,不过的确能证明他没有杀人。
这才是铁证。
然而,我犹豫了,如果真的帮助赵雷翻案,当初威胁赵雷的那伙人很可能真的做出对若若和她孩子不利的事情来。
我该怎么办?
恍惚间,我漫步在曾经的校园里,当年学校绿树成荫,现在也依旧,不过我们这群埋头苦学的学生却已经长大成人,有沉浮,有挣扎,不知道几人还有当年的坚持?
我不知道,只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煎熬。
徐若若,她曾经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后面毕业进入社会,我抱得美人归,最后到我回到家,看到在沙发上的那纸离婚协议。
就如同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已经释怀,但释怀后我依然爱着她,这段感情只不过被我深深埋藏在心里,不敢吐露。
现在,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要不要为了我前妻的现任丈夫,让前妻陷入危险之中。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我的耳畔学生们朗读课文的声音,这篇课文我学过,现在还能记起是戴望舒的《雨巷》,岁月的长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冥冥中改变了颜色。
我当初为什么要报法律专业?
我大约已经忘记了。
隐约间,我忽然听到了法院上,检方公诉人的发言:「作为法律人,天然具有维护正义之职,我们应该恪守心中良知,奉持公平,不对罪恶妥协,赵雷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合伙人下杀手,手段极为恶劣,事后妄图以车祸躲避刑罚,且逃离现场,这样的人已经丢失了生而为人最为重要的底线,不判处死刑,何以平人心,何以平天理?」
正义!良知!
人心!天理!
我怎么能忘记?
生而为人,凭什么忘记?
我深深地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教室,宛如看了眼这人世间最朴素的痛苦和美好。
转身离去。
第二天,我打算去找徐若若,她和赵雷的住处我一直都清楚,不过从来没有靠近过。
在她家楼下,我踌躇片刻,想了想她家还有一个两岁出头的孩子,于是干脆提了一箱进口牛奶上门。
赵雷不过只是一个货车司机,平日就算再辛苦,收入也是有限的,再加上若若和我离婚时,我因为常年接援助弱势群体的案子,也没多少积蓄,她自然也没分到什么财产。
屋子面积偏小,家具也比较破旧,还好徐若若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将这小小一方世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萧哥,家里没有好茶,将就一下。」
徐若若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不用客气,我今天来是告诉你案件初审的结果,顺带看看你和孩子。」
我连连摆手,表示随便坐一坐就走。
一提到赵雷的案件,徐若若的表情瞬间暗淡了几分,轻声说道:「初审结果我听说了,是死刑。」
「还有机会的,目前是中级人民法院下达的判决,还可以上诉,我尽力帮忙的。」我抿了一口茶,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不错。
「麻烦你了。」徐若若红了眼眶,转头看了眼在卧室婴儿床上的小孩,声音有些颤抖,「阳阳还小,不能没有爹……」
阳阳,准确来讲是赵阳阳,就是徐若若和赵雷的孩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卧室看去,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有理由地感到一阵心痛。
徐若若是一个很完美的伴侣,聪明、识大体,女人的脾气也会有,但知道分寸,从来没有让我为难过,哪怕在那段天天被人上门威胁的日子里,她也不哭不闹。
我欠她许多。
正是这份亏欠,让我接下了赵雷的案子。
「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真傻,在你发达的前夕离开,现在过得也很清贫。」
没来由地,徐若若突然问我。
「没有,我没有这么认为,你有苦衷的。」我连忙矢口否认。
口是心非,指的就是我这种状态,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很不理解徐若若的选择,无论从职业、外貌、性格,还是收入和社会地位,我都是明显优于赵雷的。
可偏偏,徐若若还是选择了他。
我想不通。
「萧哥,你觉得家是什么?」徐若若轻轻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
「家……」
我一时语塞。
家是什么?
一家三口,有吃有穿,日出离开,日落归来,这算是家吗?
对普通人来讲,可能这是家,但我敢保证,徐若若有其他追求,不然当初我俩的生活就是如此,她也不可能提出离婚。
「我爸去得早,所以每当我看到别人的父亲都很羡慕。
「我希望自己长大以后有个安稳的家,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从新婚到暮年,完整而平淡。
「萧哥,你有你的理想,你以前为了案子可以不怕死,但我怕,怕你死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了。
「我接受不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提离婚前,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律师一样,简简单单地接一些不敏感的案子,学会审时度势,不让自己身处险地。」
我吃惊地看着徐若若,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到离婚的理由,哪怕当年我疯狂地追问她,也未曾说出口。
「可现在……」
我想要为自己辩解。
「一样的。」徐若若淡淡地摇摇头,看了眼我脖子上的伤口,继续道,「你的凶险仿佛是命中注定,性格决定了命运。」
感受到她的目光,我不自觉地拉了拉衣领。
脖子上的伤,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是在一次庭审之后,某家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商拖欠农民工的工资,被告上了法庭,我以农民工的劳务合同不归属这家开发商为由,成功辩护。
出门后,就被堵在了一条小巷中,脖子上被砍了一刀。
砍我的就是原告,也就是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他父亲病重,急需救命钱,那笔工资是他能救他父亲的唯一机会。
因为我的巧舌如簧,他的希望破灭了,激动之下才对我动的手。
恰如徐若若所说,性格决定命运,自从和她离婚后,我从极度偏向弱者滑向了极度偏袒强者的另一端。
天子一怒,天下缟素,然而匹夫一怒,一样会血溅三步!
「人各有志。」
想了半天,我只想出这么一句。
徐若若深深看了我一眼,那其中的深意足以我参透一生。
「是呀,人各有志,萧哥,赵雷就拜托你了,我嫁给他以后,多有亏欠,如果不救他,我心里过不去。」
话题最终回到了赵雷的身上。
我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我曾经深爱过的前妻:「这是我给孩子的。」
徐若若没有拒绝,收下了红包,随后我起身告辞,推门离开。
回去的路很漫长,我没有开车,也没有用打车软件叫车,甚至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就这么走着。
不分方向,一路往前。
直到夜幕降临,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徐若若发来的。
「我欠他许多,无怨无悔。」
我放下手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
5
作为金牌律师,每天有数不清的案子找上我,但我统统回绝掉,有些实在不好推脱的,也转交给圈内的人处理,一心一意扑在赵雷的案子上。
我替赵雷向高级人民法院提交了上诉申请。
第二次庭审的日期定在了 7 月 31 日,七月最后的一天。
旁听席上人满为患,这个案件经过舆论的发酵,早已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关注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次,许多在初审时替赵雷说话的证人,已经明确告诉我不会再出庭,我也没有强求,尊重他们的选择。
因此整个庭审完全就是公诉方的表演秀,从各个角度论证必须判处赵雷死刑的必要性。
我淡定地旁观着,直到法官开口问我意见。
「被告辩护律师,请为被告做最后的辩护。」
这一次,许多记者获得许可,成功进入法院,一听我要开口,顿时举起相机想要记录下金牌律师败诉的一幕。
「尊敬的法官先生,以及在座的各位,我接下来要提交一份嫌疑人新的口供。」
我站起身来,淡定地将赵雷当初和我在会面室的口供拿了出来。
器官贩卖!
陷害无辜群众!
发生在高速公路上的密室杀人案!
普通人和一个强大犯罪团伙的正面对决!
宛如电影一般的剧情,由赵雷的口供掀开了高潮。
记者们沸腾了,不顾这里是法院,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相机镜头疯狂地开始拍摄,这绝对是巨大的反转。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议论中,我看了眼公诉人,只见这位公职人员坐直了身子,表情肃穆。
我知道,这是一位尽职的公职人员,并没有沦为犯罪团伙的保护伞。
他们,还在水下。
按照流程,如果嫌疑人要翻供,那么案件就会递交回公安机关重新审理,于是在暂且休庭后,我摆脱了宛如狼群的记者们,来到公安局。
刑警们正在对赵雷进行审讯,我作为辩护律师,必须要在场。
流程很快来到了确定证据这一环节,刑警先是讯问赵雷,有没有和犯罪团伙的通话记录证明自己受到威胁。
结果并不乐观,赵雷提供的电话号码是一个境外电话,而且已经注销了,取证困难。
随后,赵雷提到偷偷录像的事情,他将目光看向我,发现我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犹豫片刻,改口道录像的手机已经丢失了,拜托我去寻找。
「手机还在寻找中,不过我已经锁定了大致位置,很快能找到。」
我没有说实话。
那群犯罪团伙还没有浮出水面,现在交出证据,就算能救赵雷,也会让徐若若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中,我只能再等等。
审讯陷入了僵局,只能暂时停止,与此同时这个案件的消息也流传出去,再次轰动社交网络,无数网友赶往案发的高速公路服务站,想要还原案发过程。
与此同时,网上也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赵雷的口供属实,而另一派则质疑口供是我虚构的,目的是想要维持自己金牌律师的不败战绩。
一时间各种舆论甚嚣尘上。
为了防止意外,我自己雇用了安保人员,去保护徐若若和他的孩子。
然而意外最终还是发生了,某一天清晨,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孩子的哭声。
我不为所动,我爱的是徐若若,却不会爱屋及乌到因为一个和我并无太大关系的孩子,那伙人找错了威胁的对象。
然而,下一刻电话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我大惊失色。
「萧先生,你不想对自己儿子说些话吗?要知道,这可能是你们父子通话的最后机会了。」
「你说什么?」
我突然紧紧抓住手机。
「萧先生,赵雷不是他孩子的生父,这个孩子是你的种。」
「这不可能!」
我声音变得沙哑。
「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问赵雷,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接盘侠而已,徐若若嫁给他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他帮你养儿子。」
电话挂断后,我疯了一样跑出律师事务所,来到看守所见到赵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的事情!」
我劈头盖脸地问道。
赵雷低着头,红着眼,就像高中时被我抓到作弊一样彷徨无助:「我怕你不救我。」
「所以你就骗我,明明知道真相也不告诉我?」
「对不起……」
我看着眼前这个大男人已经濒临崩溃的样子,一时语塞。
叮叮叮!
我的电话再次响起。
「萧旭,阳阳不见了,我去他幼儿园接他的时候,老师说他已经被人接走了。」
电话那头,是我的前妻徐若若。
「你放心,我知道他在哪,我去接他回家。」
挂上电话后,我再也没看赵雷哪怕一眼,直接离开了看守所。
这一次,他没有再叫我萧班长,也没有让我救他。
我一出看守所的大门,再次接到那个陌生的电话。
「萧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地点!」
我言简意赅。
「你真的是个聪明人,来南华区的东区厂房,希望你能聪明到底,不要做出让我们为难的事情。
「否则,你就再也看不到你的儿子了。」
6
南华区的东区厂房,是一片废弃工场,平时很少有人去,的确是个很隐蔽的地点。
更重要的是,东区厂房外面空旷,一旦有警车之类的靠近很容易发现,内部又足够复杂,出口众多,很方便逃跑。
会面地点选在那里,就是在告诉我,不要报警,不然我见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我独自开着车,来到厂区内部,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也没见到其他人,直到行驶进某一个死胡同后,车胎突然爆掉,同时一伙人从阴暗处走出来,堵住了我的后路。
「萧先生,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里,不过我要先见到孩子。」
我下车以后单手拿着手机,左手放在了发送按钮上。
那伙人慢慢围了过来,却也没有太过激烈的举动,为首的那人正是王卫军,他甚至宽慰着我:「萧先生放心,我们也不是那么无恶不作的坏人。」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枪响!
我只感觉自己拿着手机的手传来一阵剧痛,巨大的动能让我整个身子都摔倒在地上。
存有证据的手机就在我的眼前被王卫军捡走,随后他一脚踩在我的断手上,神情不屑:「萧先生的确聪明,可惜,不够聪明。」
随后,他转头对着其他人吩咐道:「给他止血,然后绑起来,我还有些话要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盆冷水将我浇醒。
睁开眼,我看到王卫军的脸,他在开心地笑着,在他身边,还睡着一个小孩子,正是赵阳阳。
看到孩子平安,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先生,手机里的录音录像,你有做备份吗?」
「没有。」
我冷静地回答。
「真没有?」
王卫军不信,抬起手枪,指着赵阳阳,又问:「再好好想想。」
我抬起头,怒视着他,最终忽然垂下头:「好吧,我承认,我备份了,放在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密码是。」
「很好,希望你没有对我说谎。」
王卫军点点头,随后他身边的一个人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去确认了。
接下来,又是一番发泄般的拷打,王卫军将我打得半残,直到他也觉得手累了,便出门去休息。
我蜷缩在房间角落,默默积攒着体力,目光一直放在赵阳阳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从犯罪团伙选择的见面地点就能看出来,他们属于那种经验丰富且穷凶极恶的团伙,我现在身陷囹圄,活着离开的希望极为渺茫。
事到如今,只能背水一战!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关押我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又没有灯,一片漆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同时隐约能听到警笛的声音。
我明白,事情已经来到了最后关头,我拼命着挣扎起来,用手在地上刨出一个小斜坑,然后一脚踩在坑里,用身子死死地抵住门。
不让外面的人闯进来,这是我和孩子唯一的生路。
门外的人先是推门,发现推不开,于是开始撞门,巨大的力道本来不是我可以挡住的,但我刨得斜坑发挥了作用,再加上我为了活命,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就算门外的人怎么撞,门却纹丝不动。
直到我耳旁传来几声枪响,子弹穿过门,有些落空,也有一些射入了我的体内,力气迅速从我的体内流失。
但我依然没有放弃抵着门。
强烈的声响吵醒了身边的孩童,他开始不知所措地大哭,我费力地扭过头去,喃喃道:
「别哭,我来带你回家了。」
7
很多人都曾经有过濒死体验,这些人往往会描述自己看到了一束光,而我的濒死体验却是无尽的黑暗。
不过,黑暗中有人在朗诵着课文。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曾经那些我无感的文字,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却如同被刻写下来一般,被深深铭记。
如果这样死去,也不失为一种悲壮的结局。
我心里忽然响起徐若若对我的那番评价,性格决定命运,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已然确定。
不知道幸运抑或者是不幸,我的死期并没有到来,得益于警方的效率,在我彻底死亡之前,我获救了。
根据当时参与行动的刑警说,他们找到我和孩子时,犯罪团伙已经全数归案,要么被抓,要么被当场击毙,然而那个时候我依然用身体抵着门,他们费了好些力气也没有撞开,最后还是直接将门锯开才救出我和孩子。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陷入了昏迷状态,不过因为证据早就提交给警方的缘故,赵雷的案件也成功翻案。
在录像的铁证和犯罪团伙的供词帮助下,他成功被判无罪,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起案件,并且将浓厚的笔墨用在了重伤昏迷的我身上,将我称赞为与黑恶势力斗争的正义斗士。
赵阳阳并不是我的儿子。
没错,这是一个局,一个误导那伙贩卖人体器官团伙的局,根据媒体报道,我在给徐若若的红包中有张字条,上面让她配合我,抓紧时间伪造一份那孩子和赵雷的亲子鉴定报告,让报告上显示两人并无父子关系,随后以嫌疑人家属的身份,将这份报告提交给法庭,申请离婚。
这个消息,又经过我的安排,通过各种渠道,让王卫军知道。
再然后,我替赵雷在上诉时提交翻案申请,并且在后续审讯中,暗示我很快能找到决定性证据,也就是那段录像。
事实上,我的谋划也进行得比较顺利,王卫军仓促之下绑架了赵阳阳,要求我单身前往。
事情进行到这里,犯罪团伙已经全部浮出水面,警方可以直接进行抓捕,但我提出了异议,因为赵阳阳现在很危险,所以我主动提出,让我真的单身前往见面地点,以此麻痹犯罪团伙。
而警方则分别在东区厂房悄悄布控,同时控制住我的办公室,一旦有人打开我的保险箱,就作为信号,开始突击行动。
整个事情被各大媒体渲染得犹如一场精彩的电影。
特别是我主动提出孤身前往那段,甚至用上了许多春秋笔法,虚构了许多不存在的细节。
我又一次成了正义人士,许多人纷纷表示,重新认识了我。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从重伤昏迷醒来后,才知道的。
多年以来,我积累的恶名,一朝扭转,再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报纸提我之前的辩护记录。
赵雷被释放后,带着徐若若和赵阳阳来看望我,并且让赵阳阳认我做了义父,也算是不枉我为了他拼死堵门,争取到了时间。
两岁的小孩刚刚学会说话,根据徐若若讲,他只会叫妈妈,甚至不会叫爸爸,只不过义父却学得很快。
赵雷看着他的孩子叫我义父,站在我床边,憨厚地笑着,他并不在意他儿子和我更亲近,就如同他高中时不在意替我和徐若若冒着被抓的风险去老地方拿外卖一样。
一切都很完美。
我望向窗外。
8
多年以后,我接手了一个案子,农民工集体讨债案,只不过,这次我将作为原告律师,也就是帮农民工讨债的一方。
初次开庭时,案件进展顺利,被告律师以原告、被告没有劳务合同为由做无罪辩护,我却抓住了第三方公司和开发商有隐藏的股权关系这一点,论证开发商负有连带责任。
法院做出了对原告有利的判决,被告不服,坚持上诉。
在筹备终审期间,我意外身亡,被人发现死在了一条河里,下半身已经不见,身上多处有伤口,凶手很快抓到,不过他坚持自己是醉酒意外杀人。
按理说,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案子,但不知道谁将消息流传给了媒体,一开始只是小报在报道,到后来正规媒体也发声,让舆论一下被引爆。
连带着多年以前赵雷的案子,也被重新翻了出来,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这时候,许多人才想起,当年那个孤身赴险的律师,这次是真的死掉了,强烈的同情心甚至影响到了农民工讨薪案的终审,最高法院维持了原判。
我哪怕死了,依然胜诉。
公道自在人心。
人们来才发现,我这个金牌律师,接手无数的案件,居然无一败诉!
身死之后,我成了律政界的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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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若若,你不告诉他真相吗?」
赵雷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我。
「这就是最好的真相了,做他的妻子、儿子并不安全。」
徐若若伸手擦了擦我头上的汗水。
「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也对不起萧班长。」
徐若若抬起头,看了看赵雷,又看了看我,温柔道:
「不,你对得起。」
他们走后,我动了动手指,唏嘘地睁开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
不求超脱,但求无愧。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