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罪

这是我参与的最离奇的一桩灭门惨案,一家 7 口被杀。

凶手主动投案自首,被判死刑之后又翻供。

我们发动了所有的力量探寻真相,付出了 7 位警察伤亡的代价,才发现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和人性的阴暗,远超想象。

故事发生在十多年前。当时,恰逢市里开展「严打一百天」的运动。

严打第 4 天,当地著名连锁超市润华超市实控人,旗下有 18 家大型连锁超市的朱浩天一家 7 口被杀害于城郊别墅内。

朱浩天和夫人死于二楼的卧室里,父母二人死于一楼客厅,保姆和两个六岁的双胞胎女儿,尸体在二楼的儿童游乐区被发现。

他们都被绳索捆绑双手,头部遭到钝器击打,又遭到刀具的刺击和砍斫,死状极其惨烈,两个六岁的小姑娘,天灵盖几乎被从中间劈开。

严打刚刚开始,就有人顶风作案,手段令人发指,可就在警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甘晶华在案发后一周,向警方投案自首,供认不讳,说是他杀了朱浩天一家。

理由是,他在两个月前给朱浩天的别墅修补外墙,朱浩天没有支付他总共 800 块的工钱。

此时严打的口号是:「杀一批,判一批,威慑一批!」甘晶华的行为,在平时都已经死罪难逃,严打期间必然是顶格严判,在从重从快的指导方针下,市中院很快判处甘晶华死刑,当时死刑复核权尚未收到最高院,几个月后,省高院复核死刑。

今天,甘晶华和几个死刑犯被法警押下了囚车,摁在了行刑位上。

连续几声枪响,几个罪犯脑洞大开,结束了罪恶的一声。

最后轮到甘晶华了,听到背后枪栓上膛的「哗啦」声,甘晶华突然嘟哝了一句:「我不想死了。」

接着他突然大力地挣扎起来,挣脱摁压,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喊:「我没罪,我是冤枉的!」

人之将死,最后一搏的事情,在刑场上也发生过,行刑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次把他摁到行刑位上,主射手的枪口顶到了他后脑勺。

「我没罪,朱浩天一家 7 口不是我杀的,是朱一鸣让我顶罪的!」

「他说只要我认罪,就给我一百五十万,安顿好我一家老小!

「朱一鸣这个王八蛋……骗老子!老子不想去死!」

空旷的刑场,回荡着甘晶华的呐喊。

「朱一鸣」几个字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行刑紧急停止,甘晶华被从刑场带了回来。

而得知甘晶华并没有被枪毙之后,他昔日的律师陈伟文,也第一时间要求见甘晶华。

他见到甘晶华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切都说好了,你为什么反悔?」

陈伟文和甘晶华具体说了什么,我们并不了解,在陈伟文见过他之后,甘晶华又沉默了。

世纪之初,社会治安并没有如今这么好,严打也是警方打击犯罪屡试不爽的重要手段。

严打期间一切罪案都从重从快,虽然可能有判决不严谨或者判决过重的弊端,但总体上程序和正义是可以保证的。

可现在可能涉及冤假错案,案件发回重审,市局的高副局长亲自领衔组成专案组,一定要把案件的真相找出来。

甘晶华灭门案所有的原始审讯笔录,卷宗,证据都被提了出来,封存,检查,在会议室的长桌上,摆了三分之一。

实话说,对于如此重要的案件,这样的原始资料显得少了一些。

就在专案组紧锣密鼓地加紧检查原始证据的时候,我受命到看守所,提审朱一鸣。

朱一鸣是当地著名的企业家,下属有 3 家大型化工厂,两家矿场,每年上缴利税 2 个多亿,最近几年又把触手伸到了房地产行业里。

几个月前,王集城中村的拆迁改造项目中,朱一鸣涉嫌指使强拆队纵火驱赶钉子户,造成一死六伤的惨剧,此时他正羁押在看守所中。

而恰好,这个城中村,就是甘晶华的老家所在之地。

见到我的时候,朱一鸣泰然自若,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铐着的双手敲打着桌子。

手铐碰撞着不锈钢桌子,发出刺耳的「哐哐」声。

他一边敲打着桌子挑衅我,一边斜着眼睛看我,说:「警官,我说了八百遍了,我没有让人放火,是下面的小弟自作主张。」

他以为我来找他,还是强拆的事情。

我丢给他一根烟,不紧不慢地说:「甘晶华从刑场上押回来了,灭门案重审。」

他拿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这才正眼看我,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死?」

「他没死,他说,是你指使他顶罪。」

「污蔑!」他顿时暴怒起来,腾地站起来,把手铐用力地往不锈钢桌子上砸。

看守所的两个警员上前,用警棍把卡着他脖子,往椅子上压,他的脸憋得通红。

「污蔑!」他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跟朱浩天无冤无仇,我吃饱了撑的,要灭他全家!」

朱浩天被灭门,当时舆情控制得很好,并没有在社会上发酵。

但以朱一鸣的关系网,听到一些风声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是知道失语了,朱一鸣突然停止了叫喊,喘着粗气,对于我的问题,他只用一句话回答我:「我要见我的律师,这是我的合法权益,你们不能剥夺!」

面对他不断躲闪的目光,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我不能用强制手段撬开他的嘴,第一次提审草草收场。

不久之后,朱一鸣的律师找上了门,他来自于同天律师事务所,这是当地有名的律所,所服务的对象非富即贵。

而恰好,甘晶华的律师陈伟文,也来自这个律所。

甘晶华一个社会底层百姓,平日靠打零工维持生活,他怎么会有钱,请到陈伟文这个大律师?

遗留在现场的一把带血的长约 70 厘米的砍刀,砍刀上有甘晶华的指纹。

同时现场还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血脚印,在随后的搜证中,警方在他家里的杂物间找到了这双带血的鞋子,也正是甘晶华务工时常穿的。

指纹和脚印,成为给甘晶华定罪的最有力证据。

律师陈伟文并没有对检方的控诉提出太多的异议,甘晶华面对检方的指证,也全部表示同意,哪怕是最后被判决死刑的时候,他都没有表示意外。

从刑场押回之后,警方对甘晶华提审了 4 次,可此时,他又一改刑场上的说法,什么都不说,只说要等人,人没有等到的话,他什么都不会说。

高副局让我亲自出马,去撬甘晶华的嘴。

「我就是不想死了,多活几个月算几个月嘛。」甘晶华面对我,颇有些蛮不讲理地叫嚷着。

按他的说法,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想苟延残喘。

「一家 7 口,这案子不是你翻供,就可以翻得过来的!」我呵斥他。

他满不在乎,冲我笑:「我知道的啊,但我有律师,我要见我的律师,这是我合法的权益,你们不得剥夺!」

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甘晶华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我想到了不久前提审的朱一鸣,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你和朱一鸣还真是难兄难弟啊,朱一鸣现在也在看守所里,你们想一起去死吗?」

他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慌乱,我利用了信息差,他不知道朱一鸣是因为强拆的案子被关了起来。

「他,招了?」甘晶华试探性地问我。

我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甘晶华,你在现场留有指纹和鞋印,这都是铁证,我倒想知道,你该怎么洗你没杀人的嫌疑。」

他没有作声,沉默了很久。

对于一个自求死刑的人,我知道用死刑是没法攻破他心理防线的,于是我转换了思路,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是帮朱一鸣顶罪,至多关几年就出去了,但出去之后,朱一鸣会不会报复你我可不敢保证。」

他脸色慢慢发白,最后铁青,目光盯着脚尖,额头上的汗珠渗了出来。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我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突然抬起头:「我没有杀人,我去的时候,朱浩天一家都死了!几个蒙面人给我递了一把刀,让我对着尸体砍,朱一鸣说,只要我愿意顶罪,给我 100 万,要是我判死刑,再加 50 万买命!」

「蒙面人?是谁?几个人?」我大声地问道。

别墅上下三层,总共有 500 多平米,重审卷宗的时候,专案组都不敢相信,仅凭一个人能从容地杀掉 7 个人。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他们的脸,好像是 4 个,但我听到楼上还有一个人的声音。」甘晶华说道。

「到底是 4 个还是 5 个?」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第 5 个,4 个人都在楼下,围着尸体讨论怎么办,见我来了,一个人给我塞了把砍刀,让我对着尸体砍。」他又说道。

案发当天夜里 1 点多,甘晶华给一个工地砌墙下工,在春江巷被朱一鸣带着几个小弟堵住了。

朱一鸣对他说:「有个事情让你做一下。」

甘晶华知道朱一鸣最近在搞工程,还以为是找他砌墙,一听就答应了,朱一鸣把他带到别墅外,几个小弟在外面等着,他领着甘晶华走进别墅里。

一进门,甘晶华看到椅子上绑着两个老人,头耷拉着,头上血水呼啦的,看不清样貌,他吓了一跳。

这时候朱一鸣才坦白说:「朱浩天一家都死了,给你 100 万,你只要在尸体上砍几刀,我们会想办法给你脱罪,万一是死罪,再加 50 万,家小都给安顿好。」

甘晶华只是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妻子身体也不好,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以万为单位的钱,踌躇了许久,又看到朱一鸣和几个蒙面人的架势,知道不答应,自己也走不出这个大门。

不一会,一个小弟走进来,拎了一个皮箱,里面都是现金。

甘晶华壮起胆,接过了砍刀,冲着椅子上已经死去的老人,猛劈了几刀。

血慢慢地流了出来,这时候朱一鸣冲着楼上指了指:「上面还有几个。」

这时候,他听到楼上还有人说话,但没听清,好像是问朱一鸣搞定没有。

朱一鸣冲楼上说了句:「别说话。」

随后,甘晶华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上了楼,按照朱一鸣的要求,对着床上被捆着已经死了的朱浩天夫妇,砍了几刀,接着又到了儿童娱乐房,对着躺在地上的双胞胎女孩和保姆,又砍了几刀。

做完了,一个蒙面人接过他手里染血的刀,让他休息一下。

过了大概 10 分钟,他们让甘晶华离开现场,虚掩了大门,几个蒙面人和朱一鸣分乘两台车离开了别墅,朱一鸣亲自把他送回了家里。

没多久,朱一鸣的手下又拎了两个皮箱的钱,总共一百万,摆在了甘晶华面前。

朱一鸣临走的时候,对他说:「钱付给你了,律师我会给你找好,不要乱说话,我有人盯着你。」

从头到尾,甘晶华只是按照朱一鸣的交代做事,一周后,朱一鸣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去自首。

律师陈伟文无缝对接,甘晶华一听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和脚印,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一想到自己死可以给家里赚 150 万,家人还有人照顾,甘晶华一咬牙认了。

「我本来就想一死了之,不就是一枪毙命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他妈的朱一鸣不是人啊!」甘晶华咬牙切齿地说,「临刑前,我儿子告诉我说,朱一鸣要搞城中村改造项目,要强拆我们家,还让人放了把火,差点烧死了我老婆孩子!」

「朱一鸣让我去顶罪,去死都可以,但搞我家人,我一定要他一起死!」甘晶华死死盯着我,问,「我说了这么多,他会不会死?」

案件有了重大转折,但整个专案组都懵了。

最大嫌疑人朱一鸣,此时因为强拆的证据不足,被批准取保候审。

他在当地是纳税大户,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纲领下,优秀企业家相当有了块免死金牌。

此时仅凭一个死刑犯的口供,要不要控制朱一鸣,专案组里莫衷一是。

在重审甘晶华的口供中,我们发现了十几处疑点。

甘晶华最早的供述里,对如何捆绑 7 个人,杀人的顺序,始终说不清楚,在后续的几次审讯中,才逐渐理清。

显然,这是有人教他怎么说的,当时办案的民警和律师陈伟文,都有诱导的嫌疑。

法医的报告中,对每个死者的致命伤到底是什么,也语焉不详,只是笼统地概述为:「在刀刃和钝器的双重作用下,死者死于失血过多和颅脑损伤。」

而最重要的物证,砍砸死者的钝器,却一直没有找到。

前几次口供,甘晶华提都没提过钝器的事,但在第六次审讯中,他说钝器是一柄锄头把子,案发后他给烧掉了。

然而这一次,甘晶华说他根本不知道打死 7 名死者的钝器是什么。

甘晶华的翻供,把警方、律师、法医、企业家都牵扯了进来,我们大眼瞪小眼,看着专案组组长高副局长,等他定夺。

「还无法无天了?先把人控制住!」高副局长下令说。

高副局长决定铤而走险,也有自己的理由,他担心朱一鸣取保候审之后潜逃。

得到高副局长的命令,我和几个警员立刻奔赴看守所,朱一鸣刚好签完取保候审的资料,在律师和众多小弟的簇拥下,上了一台奔驰 600。

我拉响警报器,冲进朱一鸣的车队里,在奔驰 600 刚起步的时候,车身一横,挡在了他面前。

朱一鸣锁着车窗车门,车队里数十号小弟,在看守所前的马路上,围着我们 4 个警察,推搡和谩骂,试图让奔驰车突围。

关键时刻,警员小超挣脱了拉扯,一个飞扑扑到了奔驰车的引擎盖上,看守所里的警员也支援过来,把朱一鸣的小弟驱赶隔离开来。

朱一鸣坐在车里,隔着墨色玻璃,我看不到他的脸,双方僵持了半个小时,直到防暴队来增援,我拿起了一根甩棍,隔着车窗玻璃对他发出最后警告:「朱一鸣,如果你再不配合调查,我只好采取强制措施。」

无奈之下,朱一鸣打开了车门,他脸色依旧平静,老老实实地伸出手,在我铐上他的时候,他轻声对我说:「你不知道惹到了谁,你想想你一家老小。」

我一愣,他的威胁声不大,但却很真切。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又笑了笑:「甘晶华招了吗?哎……他还要翻供的。」

把朱一鸣带回专案组,他被铐在审讯椅上,面对我们的指控,他全部矢口否认。

「笑话,甘晶华说我去过别墅?别墅里有我的指纹吗?有我的脚印吗?他有什么证据?」

「那天我在昊天酒店和情妇还有我秘书一起玩 3P,我有不在场的证明。」

「甘晶华家被烧,只是一个意外,他能咬就咬对吧,他说我给他 150 万买命钱?钱呢?拿出来给我看啊!」

我们现在除了甘晶华的口供,我们手头一点证据都没有。

就在我们突击审讯朱一鸣的时候,他的律师也赶到了,和专案组民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律师有天然的身份保护,法条背得比我们还溜,此时我们只能扣押朱一鸣 48 小时。

律师好像提前知道了什么,给出了案发当日朱一鸣不在场的证明,不光有人证,还有物证。

48 小时后,我们只能放人,朱一鸣得意地从我面前走过,对我说:「趁早别碰这个案子,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多好。」

朱一鸣离开后,立刻大摆筵席,宣告自己王者归来。

后续的事情,全权交给律师解决,数次传讯他,他都带着律师,我们根本毫无办法。

这段时间里,律师陈伟文却频频约见甘晶华,我们却不知道他对甘晶华说了什么。

甘晶华得知朱一鸣没事之后,眉梢微微上挑,反倒面露喜色。

「朱一鸣放出来了?真的放出来了?」他问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朱一鸣?」

他呵呵一笑,却不答我。

在调查中,我们没有找到他说的蒙面人,也没法证明朱一鸣那晚曾经到过那栋别墅。

「你说他给了你 150 万,但我查过你的账户,没有这笔钱。」我又问他,「你说他给你三皮箱现金,放在哪里?」我问他。

他的妻儿险些在强拆的火灾中丧生,但他们面对警方的讯问,却一直缄口不言,只说让我们问甘晶华。

甘晶华直愣愣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什么 150 万,我不知道啊。」

我急了,甘晶华又要翻供吗?

「你耍我是不是?」我气顶到了脑门。

「没有的事,150 万买我命,我没这么傻,朱浩天一家是我杀的,因为他欠我 800 块砌墙钱不给。」甘晶华梗着脖子说,「我就想多活几天。」

朱一鸣说过,甘晶华还会翻供的,但我没想到翻得这么彻底。

「甘晶华,你当警方是傻子吗?你是怎么进入别墅,怎么把 7 个人绑起来,还让他们没有叫喊,又是怎么逐个杀了 7 个人,他们都没有挣扎的。」

我愤怒了,要不是在看守所里,好几个监控看着我,我恨不得冲过去,把他舌头扯出来,让他把知道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警官,你别问这么多了,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对你对我都好。」甘晶华很冷静,面对我的愤怒,反而安慰我说,「有些事情,难得糊涂,也就过了,我不怕死。」

「有人威胁你家人?」我问。

「没有,我就是想多活几个月。」他坚决地否认。

然而我却不相信他,专案组上上下下,都不相信他。

「至于我怎么办到的,你们不是有法医吗?」他狡黠地笑了,对我说。

我背后一阵发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有人给他提供信息。

我们的系统里,被人暗中监视了。

法医报告,也是我们调查的重点,几个法医已经被专案组控制调查,但他们都否认自己徇私枉法。

尸体已经火化了,仅凭着留下的照片和视频记录,我们也没办法指证法医造假。

专案组上下一筹莫展,而就在这个时候,调查甘晶华家人的警员,带回了一条消息。

甘晶华老婆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了,拆迁补偿款总共 350 万!

在这之前,甘晶华和老婆签了离婚协议书,自愿放弃所有家产。

而这份离婚协议书,是律师陈伟文带进看守所里,让甘晶华签字的。

看守所的警员也提供了一条线索,陈伟文拿到离婚协议书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一边走,他一边对助理说:「这次要做成铁案,不能再让他翻案了。」

在案件中,陈伟文是关键的上通下达的人物。

然而他律师的身份,给他一份天然的保护,要调查他,并不那么容易。

但硬骨头也需要去啃,整个任务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同天律师事务所是当地最大的律所,我上门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前台的两个打扮美艳的助理礼貌地对我说:「您有预约吗?陈律师很忙。」

我拿出警官证拍到了前台上,助理这种事情似乎见多了,只是礼貌却不失去疏远地说:「哦,那您稍等,我通报一下。」

两个小时后我见到了陈伟文,开门见山地表达了来意,陈伟文泡着茶,却没有给我们递茶的意思。

「警官,你是怀疑我包庇真正的罪犯?」他也知道我来的目的,直截了当地问我。

当时办案的几个警察,此时都被专案组隔离审查过了,他们在审讯中没有刑讯逼供,也没有诱供甘晶华。

甘晶华的 6 次审讯记录,越往后思路越清晰,交代得越清楚,如果有人教他这么说的,那一定只能是陈伟文。

但我不想先露底牌,我故作轻松地问:「贵所的律师费不低啊,甘晶华就算把自己卖了,恐怕也付不起高昂的律师费。」

「我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能不能把一个必死无疑的案子翻过来而已。」他笑着说,「作为律师,我有维护法律的责任和义务,和你一样。」

他说得滴水不漏,却不符合常理,他不是那种为了法律和正义,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的人,相反,他是个商人。

「但我很好奇,甘晶华在刑场指认朱一鸣,他也交代了朱一鸣怎么让他顶罪的,可自从见了你之后,他又否认了。」我笑着问。

「还有,甘晶华的离婚协议是你带进去给他签字的。

「那套房子拆迁市价至多不过 80 万,可甘晶华一家却拿到了 350 万,陈律师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能拿到那么高。」

我接连抛出了几个问题,陈伟文顿了一下,放下茶杯,笑眯眯地说:「拆迁款赔偿是市场行为,具体协商是甘晶华一家和开发商的事情,甘晶华和老婆离婚,也是双方婚姻自由意愿的体现,警官,立法和执法原则是疑罪从无,你不能觉得我们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吧?」

我知道这之间一定有关系,但我没法证明这之间的关系。

陈伟文根本没有按照我的思路交谈,反而给我上了一堂法制课。

我在陈伟文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铩羽而归。

另一边,高副局长亲自提审甘晶华,甘晶华一口咬定,朱浩天一家是他杀的。

他的供述和原来几乎一样,把杀人顺序理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先用锄头把子把人敲晕了,然后捆起来,后来越想越气,干脆就都杀了。

「既然杀一个是死,杀一家也是死,我就干脆把他们一家杀了好了。」甘晶华说。

可说这话的时候,甘晶华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狡黠。

「你他妈当我们是傻逼吗!」一向冷静的高副局也暴怒了,「我们模拟过你的作案过程,根本没办法一手拿着锄头把子,一手拿着砍刀,做完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朱浩天一家为什么这么配合啊。」甘晶华笑。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甘晶华咬定自己杀了朱浩天一家,可专案组一点实质性证据都没有。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甘晶华的妻子带着孩子,到纪委大门前,拉出了一个横幅。

横幅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宋周建杀了朱浩天全家!」

甘晶华妻儿拉横幅的照片,登上了报纸头条,社会舆论一片哗然。

宋周建是比朱一鸣还要出名的角色。

他是省内最大的地产开发商,实控了三家上市公司,还有两家进出口贸易公司,以及遍布省内几个大城市的 30 多家超市。

朱一鸣年利税 2 个亿,在他面前只算得上是个弟弟!

这已经不是我们市局能摁得住的事情了,省厅和省纪委直接下来专员,督办案件。

专员见到专案组,第一句话就是:「宋周建是省内不可多得的企业家,给政府解决了就业和利税的问题,这案子关系到十万人的饭碗,关系到每年几十亿的财政收入,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这句话,给了我们极大的压力,接着专员又详细地调查了专案组的办案过程,对我们的侦破工作表示极大的不满。

甘晶华早先说的,别墅里除了朱一鸣,还有四到五个蒙面人,朱一鸣找他的时候,还有几个小弟跟随。

可我们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这些人一个都没找到。要么,甘晶华在撒谎,要么,这些人都已经被封口了。

我们不相信甘晶华一个人能在短短时间内,杀掉了朱浩天一家 7 口,如果真的有着几个蒙面人,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

无奈之下,我们再次提审甘晶华。

他这几个月,在看守所里吃得好睡得香,一副稳坐钓鱼台,等死的样子。

专员也加入了提审的队伍中,甘晶华看到面前坐了五六个人,却一点都不紧张。

「省里来的?还是上头?」他用手指了指天。

得知提审队伍里,有几位是省纪委和省厅的官员之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想抽根烟。」他说。

我给他递了根烟,点燃,甘晶华看着烟圈在空气中消散,脸上止不住地荡漾起了笑。

一根烟抽完,他第一句话说:「熬了这么久,值得了!」

接着,他转向省纪委的领导,说:「是宋周建杀了朱浩天一家,他就是别墅里的第五个人,我看见了。」

一向稳重的省领导,此时都给整不会了——宋周建那晚怎么会在朱浩天的别墅里?

「原来的口供都是朱一鸣,还有陈伟文教我说的,他们想保的是宋周建。

「那天晚上,我走进别墅,一看情况不对,但我也走不掉了,所以假装答应了朱一鸣。

「宋周建在楼上,骂骂咧咧,好像说什么朱浩天不给他面子,几个蒙面人手里,拿着棒球棍,我看到棒球棍上,都沾着血。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宋周建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着砍刀,砍刀都卷刃了,朱一鸣和一个蒙面人,上前抢下了砍刀,还一直劝他。

「宋周建面色很凶狠地看着我,问朱一鸣:『就是他?』朱一鸣点头说:『谈好了,150 万买命。』宋周建好像还很生气,说:『不够给我加到 500!』

「朱一鸣当时还叫苦不迭,说:『大哥,求你了,别再闹了!赶紧走吧!』然后宋周建在两个蒙面人的陪同下,先离开了别墅,朱一鸣和剩下两个蒙面人,把砍刀上的指纹擦干净了,又递给了我,让我按他们指示,在别墅里走了几圈,我上楼的时候,朱浩天夫妇还有小孩,脸都被劈烂了,我没有砍他们。

「后面就和我原来说的一样了,朱一鸣让人给我拿了钱,钱我藏了起来,所以你们找不到。」

甘晶华笑着,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交代了,所有听到的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我根本就没想过去死,我只是想赚这笔钱罢了!」甘晶华又说,「但要赚这笔钱,我得装作一切都听他们的。」

「我有些后悔,早知道宋周建愿意出 500 万,我就不那么快答应朱一鸣了,后来我老婆探监的时候告诉我朱一鸣负责城中村强拆的项目,我就知道我还有机会再搞点钱,我让陈伟文带话说,买我命可以,我要加钱,陈伟文说:『你他妈疯了?宋周建是你惹得起的吗?』。」

「哼,我才不关心宋周建和朱浩天之间发生了什么,朱一鸣鞍前马后给宋周建做事,想必里面有什么勾兑,于是我就假装接受了死刑判决,我都想好了,最后搏一把,搏到了,500 万到手,最差,我也要拿他 150 万!但我肯定不会去死!我还会想办法翻案!

「之所以我从法场回来什么都不说,就是要陈伟文给外界传话,150 万这事情压不住,刚开始,他们还不想加钱,那我就说点劲爆的。」

面对所有人的目瞪口呆,甘晶华得意洋洋地笑了:「果然,我招了一点,陈伟文又来找我了,问我到底多少钱才行,我说既然宋周建说可以给 500 万,我就要 500 万,我还愿意顶罪,以强拆补偿的名义给我老婆,钱到了,我自然会按说好的做。

「但实际上,我根本不想替他们去送死,他们以为拿捏住我了,谁知道我才是拿捏他们的那个,现在钱到手了,我还是不想死……」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笑。

我们根本就没有从甘晶华的讲述中恢复过来,我的脑子感觉成了一团浆糊,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这个局,是他走进别墅那一刻就开始布下的,他假装接受 150 万顶罪。

他拿到了 150 万之后,又借用强拆的事,又从宋周建手里,多讹了 350 万!

宋周建才是那个幕后老板,朱一鸣和陈伟文,只不过是他明面上做事的烟幕弹。

「其实我早就想翻案了,要不是为了那 350 万,我也不会忍到法场,在牢里,我翻案可能还会被压下去,可到了法场,那么多人看着,他压不住!」他看着我们不可思议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

审讯室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场面迅速冷清了下来。

过了许久,省领导才开口问:「这只是你一面之词,你有证据吗?」

他又笑了,他一直在等这句话,轻松地说:「有!每次朱一鸣来找我,我都偷偷地带了一个录音笔,他让我顶罪的谈话,我都录下来了。」

「录音在哪里?」领导又问。

「我让老婆和儿子,复制了很多份,我让他们拉横幅,把事情闹大的时候,已经寄了两份到公安局还有省纪委了。」

「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我问。

「当然,我让老婆拿到钱藏好,就去拉横幅,同时把录音寄出去,事情闹大了,我才能活。」甘晶华得意地笑。

「你知不知道,你这也是在犯罪?」我恨得牙痒痒。

「知道啊,我在监狱里自学了法律,那 150 万,算是不当得利,可 350 万的拆迁款,是实打实要落袋了,最多我作伪证,给人顶罪,再坐 5 年牢呗。」他又狡黠地笑了,「想罚款,我也不会出一分钱的,房子我已经转给老婆和孩子了,拆迁款是他们的合法收入,你们总不会为难孤儿寡母吧?」

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一个省领导开口了:「如果真的有录音作证据,该抓人,就抓人吧。」

话虽如此,可我们还是非常地慎重。

毕竟,如今只有甘晶华的口供,录音我们还没有收到。

按照省领导的要求,这个案子的证据必须坐实,必须办成铁案。

话说得轻松,但实际操作却不轻松。

就在我们鸡飞狗跳地找证据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专案组遭到了威胁。

在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几乎和外界不通联系,但这几天,纷纷有家属收到了寄来的刀片,一些民警家,大门被人用红漆写上了大大的「杀」字。

这时候,一些说客也不断地向专案组施压,有些话说得已经非常难听了。

「搞掉了一个企业家,赋税怎么办?就业怎么办?甘晶华也不是个好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保命瞎咬。」

理应早就收到的录音,此时仍旧杳无音信,甘晶华妻子和儿子,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甘晶华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能量,但他也很聪明,让妻儿躲了起来。

当务之急,是先把甘晶华妻儿找到,或许他们手里还留有录音。

专案组一方面向领导申请布控朱一鸣、陈伟文和宋周建,一面暗地寻找甘晶华妻儿。

但我们知道,这时候,专案组和宋周建,其实都是在打明牌,谁先找到甘晶华妻儿,谁就能掌握主动权。

折腾了半个月,我们的线人终于给了一条模糊的线索,甘晶华妻儿躲在城郊的一座小山村里,深居简出。

专案组一刻都没敢耽搁,立刻上车冲向小山村,就在距离山村不到 10 公里的二级公路上,一台泥头车突然变道,径直冲向了我们的车队,连撞三车!我的车在队尾,侥幸逃过一劫。

高副局长身负重伤,同行警员一死六伤,正当我歇斯底里地在对讲机里叫救援的时候,高副局长用沾满鲜血的手抓着我的衣襟,说:「把甘晶华妻儿带回来,他们……就是证据。」

此时,我已经不敢信任任何人,我丢下了重伤的战友们,带着两个民警,冲到了小山村里,村里的一座泥夯房前,已经有几台车,和十几个人围在了那里。

我开车冲进人群,他们拿起棍子,长刀,朝警车上砸,我从车窗里探出了手枪,连开了三枪,用嘶哑的嗓子吼叫:「想死吗?想死都给我上来!」

我的枪里只有 5 发子弹,但这时候,我只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两个警员在我拖住对方的时候,跑进屋子里把躲在角落里的甘晶华妻儿带了出来。

我还在用手枪指着人群,歇斯底里地冲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咆哮。

看到甘晶华妻儿,我第一句话就问:「录音在不在你们手里。」

他儿子拿出一个 U 盘,我一把抢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靠着手里只剩 2 发子弹的手枪,我们冲出了包围,却没敢原路返回,甚至关掉了对讲机,丢掉了手机,惊弓之鸟般绕了一大圈,才回到了专案组里。

进门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噩耗,高副局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被我丢在公路上的受伤的同事,有两个人也没撑过来,还有一个面临截肢。

我瘫软在专案组的走廊里,攥着 U 盘的手剧烈地颤抖,嚎啕大哭。

十一

我们终于拿到了最重要的证据。

U 盘里是甘晶华和朱一鸣的交谈,他们前后谈过 7 次。

录音里,朱一鸣不断地游说甘晶华去顶罪,甘晶华假装害怕,好几次问,那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一鸣说:「不该问的不要问,律师我们已经找好了,最多判死缓,你待个十年,给你保外就医就出来了。」

甘晶华又问:「不是你杀的,是不是那个老大,我在电视上见过他,叫宋周建对吧?」

朱一鸣有些烦躁,说:「宋总的事你也别问,我警告你,你知道得太多了,你不做,也会跟朱浩天一家一样……」

在前后几次的交谈中,甘晶华看似答应了朱一鸣去顶罪,朱一鸣却没有觉察,自己掉进了甘晶华的陷阱里。

在一次交谈里,朱一鸣明确地说出了宋周建的名字,这成为日后最重要的证据。

就在我们分析录音的时候,专案组的另一个小组,也查到了朱一鸣、宋周建和朱浩天的关系。

朱浩天是本地连锁超市巨头,旗下有 18 家大中型连锁超市,并且一直在扩张,占据了本省东南地区的市场,和宋周建旗下的永明超市连锁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宋周建是一个偏执的人,他认为自己不管做什么,就应该是老大。

一年前,朱浩天的超市扩张到了 X 城,直接在宋周建的眼皮子底下,发起了挑战。

宋周建坐不住了,觉得要解决这个麻烦。

他给出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他要入股朱浩天的超市,朱浩天的润华超市连锁,并入他旗下的永明连锁超市,再聘用朱浩天做超市板块的总裁。

朱浩天刚开始,他还不想得罪宋周建,打着哈哈说:「宋总产业那么大,总给我们留点渣吃饭吧。」

但宋周建却说:「在这里只能有一个老大,要么你接受我的收购,要么,去死!」

宋周建的狂傲,让朱浩天很不爽,两人大吵了一架。

朗朗乾坤,宋周建难道还真的敢杀人放火?

紧接着,朱浩天又参与了宋周建志在必得的一个房地产商圈竞标,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也让宋周建成本大幅提高。

宋周建决定不再忍下去,四处收罗杀手,要做掉朱浩天。

这个项目就是王集城中村旧城改造,朱一鸣也参与了进去。

朱一鸣虽然在本市有头有脸,但实际上,他已经接受了宋周建的收购,变成了宋周建手下的一员干将,主要负责本市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狂傲的宋周建决定要杀朱浩天的时候,没有通知朱一鸣,直到血案酿成,他才告诉了朱一鸣。

朱一鸣赶到别墅一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情急之下,他打算找人顶罪。

这个人不能太引人注目,还要和朱浩天有些瓜葛,他一定能用钱收买,还要好控制。

甘晶华曾经在朱一鸣的工地上砌过墙,朱一鸣觉得这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朱一鸣在审讯中说:「我其实也很纠结,可是一想,宋周建要是没了,今后的项目都是问题,这可是投资 30 个亿的大项目啊……」

朱一鸣觉得光靠甘晶华顶罪还不行,和宋周建商量,律师也得安排上,宋周建有的是钱,同天律师事务所,几乎是他御用的法务代表,就让人联系了陈伟文,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在高额的律师费面前,陈伟文选择了和他们站在一起,利用自己对法律的熟悉,给他们出谋划策。

陈伟文告诉宋周建和朱一鸣:「甘晶华必须死!该出钱的出钱,该威胁的威胁!」

但他们却不知道,甘晶华看似木讷和顺从的外表下,却又隐藏着自己的算盘。

甘晶华根本不想死!他只是配合着他们演戏,看似一步一步走进编织好的圈套里,却在不知不觉中,编好了一个圈套,等他们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二

我带人抓捕宋周建的时候,他正在集团的大会上,向员工们宣讲「守法赚钱,问心无愧」 !我从会场铐走了他,他没有挣扎。

朱一鸣也在同一天落网了,他正打算外逃,已经上了飞机的他,在机舱里被专案组带走。

据说他铐上手铐的时候,面露死灰,一直在嘟哝:「我就不该扯进这破事里……」

他当时只觉得,宋周建有钱,能摆平一切,搞定了甘晶华,他就是宋周建的嫡系了。

跟着宋周建,一定能赚更多的钱。

宋周建请了国内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案子前后牵扯了 4 年,期间好几次,检方以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为由,发回补充侦查。

然而随着那晚的当事人纷纷落网,宋周建灭门的事情,终究还是暴露了。

随着到案人员越来越多,我们也拼凑出了当晚别墅发生的一切。

宋周建花了 100 万到 200 万不等的价钱,找了 4 个杀手,当晚 8 点 30 分左右,5 个人一起来到朱浩天的别墅,宋周建说若是朱浩天还不识好歹,今晚就让他别过了。

进门之后,几个杀手很专业地一拥而上,先后控制了别墅内的 7 个人,绑了起来。

宋周建就在二楼的卧室里,和朱浩天夫妇,好好地谈了一下。

但岂料朱浩天还是那么硬气,宋周建本来也没打算谈成,挥起棒球棍,就把朱浩天夫妇砸死了。

接着他到儿童游乐房,把两个孩子和保姆打死,拎着棒球棍下楼的时候,几个杀手都惊呆了。

他们原计划是把人带走毁尸灭迹,但宋周建一气之下,搞得一团糟糕。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的事情提出疑问,面对杀手的质疑,宋周建挥起棒球棍,砸死了客厅里的两个老人,怒气冲冲地冲杀手吼:「过分吗?啊?我他妈花了钱的,过分吗?」

接着他又从一个杀手手里抢过了砍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砍斫尸体。

他跟个疯子一样,上下跑了好几圈,一边骂,一边对着尸体泄愤。

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他给朱一鸣打了个电话:「我把朱浩天一家都杀了,你给我收拾一下首尾。」

朱一鸣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开玩笑,赶到别墅的时候,才知道问题严重了。

几个杀手商量,现在搞这么大的事,现场根本没法处理,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人顶罪。

朱一鸣想到了甘晶华,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宋周建的律师曾以他案发当时精神不正常为由辩护,但在扎实的证据面前,宋周建最终还是被判处了死刑。

其余案犯也纷纷伏法,朱一鸣因为包庇罪等罪名,被判了 8 年。

律师张伟文,被判有期徒刑 12 年,开除出律师队伍。

宋周建和朱一鸣的商业帝国,也因此轰然倒塌,客观上的确也产生了一些社会影响。

随后几年,财政收入受到了不少影响,宋周建旗下的一些企业,有些关停,有些破产,引发了一些群体事件,最后还是政府接盘,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有人说,如果当时果断一点,毙了甘晶华,一切可能都会岁月静好。

然而我知道,为了本案牺牲的高副局长,还有那些战友,一定不会同意这个论调。

最后,说一下甘晶华吧。

他被判了 7 年,没收 150 万非法所得,罚款 200 万元人民币。

但在这之前,他和老婆离了婚,财产都给了老婆,罚款他一分没有出,因此多换了三年的徒刑。

可他觉得值得了,在监狱里和狱友吹嘘自己如何刀头舔血,虎口拔牙,赚了几百万让他一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在他出狱前一年,他儿子因为吸毒过量死了,他煞费苦心赚到的几百万,所剩无几。

接着他老婆和别的男人结婚,他出狱后和前妻陷入了旷日持久的财产争夺中,最后还是妻离子散。

我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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