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只小狗，它被剪掉耳朵、挖掉眼睛、打断狗腿、烧伤全身……
你会不会觉得它可怜，甚至为了帮它而去捐款？
如果会，那你就可能上当，因为有人把这当成了生意。
真的，因为我就曾在那样的地方待过。
1
2020 年下半年，疫情下，我的餐饮店最终还是关店了。
为此，我也背上了一笔五十多万的债务，非常需要钱去东山再起。
可以说，那时候的我几乎入魔，一心只想搞钱。
而也是在那种情况下，一位曾经非常交心的学长，推荐我去一个机构，说机构负责人是他的朋友。
这个机构，就是当地一个爱护流浪猫狗的公益组织。
学长跟我推荐的时候，我是一口拒绝了的，债务都快把我压垮了，怎么可能还去公益组织。
但他却再三让我去试试，说不用多久时间，试三个月就行。
出于对学长的信任，我还是去了。
那个公益组织的正式员工很少，我没进去之前只有五个人，都是男的。
包括负责人，一个叫达哥的东北人。
因为我是学长介绍的，而在了解到我当下所处的困境后，他答应收下我。
其实当时我并不是很明白，因为他答应下来的动作，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根本容不得外人知晓。
2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时间，我都兢兢业业地完成着无聊的工作：
定期检查区域内每一个流浪猫舍和犬舍。
采购各种猫粮、狗粮、生活用品。
对接一些自媒体宣传报道等等。
都是些花钱的事儿。
我甚至把机构办公室的网络都优化了一遍，弄成千兆光纤。
然后开始觉得奇怪，这么花钱法，这公益机构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呢？
终于，在我进来差不多两个月，耐性也几乎消磨殆尽，想要辞职跑路的时候——
我参与了机构一个赚大钱的活动。
上面说到过，我们是会定期对接媒体，为我们的公益活动做宣传的。
机构负责的十几个猫狗救助点，与各个流浪猫舍犬舍，都被照顾得很好。
因此每次发出去的文章，都是可可爱爱的猫猫狗狗。
但这一次，达哥在给我们开会的时候表示，我们要做一期比较沉重的内容。
一期围绕【紧急拯救】的爱心+募捐活动，会以图文以及视频的方式散播出去。
我比较懵的是，我们其实并没有需要紧急拯救的流浪猫狗。
但我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机构里其他几个正式员工，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而达哥也表示，今晚加班，特地指明让我也加班。
我才知道，是在那一刻，我才真正融入了这个地方。
前面两个月的时间，达哥都在观察考验我。
而这个夜晚，确实让我大开眼界。
3
我们所有人都出动了，包括达哥，做这些事情，他是要亲力亲为的。
他选定了一个标号为 A6 的猫犬舍，带着一大堆食物过去。
我们所说的猫舍、狗舍，其实就是征得居委同意，在空旷的地方搭建木棚让流浪猫狗遮风挡雨。
夜晚来袭的时候，A6 里聚集了相当多的流浪猫狗。
而我们的出现，肯定会惊扰到它们。
所以那一大堆食物，就是关键。
那些食物，都掺了麻药，麻药还是爱心网友捐赠的兽医用品。
流浪猫狗们吃下去之后，很快，就都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了。
但并不是完全昏迷，因为不敢放太多麻药，怕把猫狗们弄死。
「开始吧，你去把那只狗的耳朵剪下来。」
达哥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递给我一把剪刀。
我并没有太吃惊，我又不傻，我大概也能猜到我们要做什么了。
我接过剪刀，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剪刀，而是故意放得生锈破烂的剪刀。
后面我才知道，用这样的［钝器］，能让伤口感染，效果更能让人产生怜悯。
达哥向我示意的那只狗，它吃的食物可能并不多，因为它连眼睛都是睁开的。
但它横着瘫在地上，明显无法动弹。
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散了开去，各自寻找合适的目标了。
达哥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悠悠地蛊惑我：
「想想你欠了多少钱，这一刀下去，你至少能分五万。」
我知道，他在拍视频。我也知道，这五万是入伙费，他真的很懂收买人心。
他甚至知道，我那个处境，我来到这里，已经不能不动手了。
4
我慢慢来到那只流浪狗面前，我还记得，它身上的毛发并不均匀，明显曾经历过许多风雨。
它的双眼虽然睁开得不大，但却紧紧盯着我，显得十分可怜。
我走了过去，手中拿着剪刀的手在颤抖。
我发现，其他人已经乒乒乓乓地在操作了。
因为不仅仅只有剪刀，还有棍子，还有虎钳，还有能把毛发烧焦的电击器……
可是，五万块，那时候的五万块，对我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虽然它楚楚可怜地盯着我，可我还是俯下了身子。
一只手按住它的狗头，一只手，把剪刀伸过去。
然后——
咔嚓一声。
它处于麻醉状态，连哼都没哼一声。
而我却发现，剪刀剪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太钝，卡在它的肉里。
我必须张开剪刀，再次用力按下去，甚至还需要拉扯一下，才把它的一只耳朵给剪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过程，实在太残忍了。
从剪刀下去的一瞬间开始，它的耳朵就在流血。
腐蚀的锈迹与伤口混在一起，让它流出了黏稠而深褐色的血液。
「很好，你把它的眼睛再戳掉一个，不要跟耳朵同侧，伤口太集中不好看。」
身后的达哥又在下命令了。
那时候的我，已经没有退路。
它还是睁着大眼睛。
我举起了剪刀，扎了下去。
5
那晚，我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被残废的猫猫狗狗围在墙角，它们完全不顾我的大呼小叫，一拥而上。
我被锋利的爪子撕开皮肤，被尖锐的牙齿咬下血肉。
它们把我活活吞进肚子里，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醒来后，我一身冷汗。
但机构里的一切，却出奇地顺利。
第二天，达哥带人去了 A6，做了一件非常胆大妄为的事情：
报警。
做到这个份上，我才知道他们有多游刃有余。
报警内容自然是「发现流浪猫狗被虐待」。
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早已对流程一清二楚：
第一，城市流浪猫狗的问题，是属于公安机关管理。
第二，公安机构很忙的，派出所更忙，一般不是流浪猫狗扰民或者伤人事件，他们根本不理会。
所以，他们能在公安机关不继续追查的前提下，拿到报案回执。
而报案回执，这几乎是官方加持，印证我们正在「抢救被虐流浪猫狗」的铁证。
接下来，好戏就开始上演了。
6
这是一场顶尖的作秀，内容为：
不明身份的残暴歹徒，趁黑夜特地来折磨、虐待爱心猫犬舍的可怜小生命。
那时我才知道，选 A6 是有原因的，因为附近新开了一片工地。
我们在写文案拍照片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把对元凶的怀疑，引导到这片工地上。
同时，我们也强调：
那些被蹂躏过的猫狗，状态非常不好，各种感染正在侵蚀着它们的生命安全。
我们开通了义捐通道，并承诺会全部用于拯救这次灾难中的猫狗，公开支出。
图文、视频、直播三重加持下，这个事情非常火爆。
充满爱心的网友们无不大力支持，有钱出钱，没钱也点赞转发。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团队，去做完了整个过程。
开通义捐通道之后，我被吓到了。
三天，仅仅三天，收到的捐款就足够覆盖我开店两年欠下的债务！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毫无心理压力了。
我也明白，为什么学长会介绍我进这里了。
这钱来得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而且，义捐来的那些钱，根本没有用来救受伤的猫狗。
它们大部分，都被直接处理掉了。
只留下几只好看的，才真正送去宠物医院，治好后继续拍照片视频，充当这次活动的后续。
7
整个机构，除了我这个新人目瞪口呆之外，其他人就真的都是轻车熟路。
我还听说，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年至少要做三四次。
以前还收敛点，一年最多一次，因为许多人会到线下来探望受伤的猫狗，一次拯救需要长期维护。
但自从疫情之后，面对那些爱心人士线下探视的要求，总能找到防疫相关的借口搪塞过去。
一切显得是那么完美。
也正是因为［业务］的快速拓展，所以达哥才需要人手。
他们做这事，当然不能随便招人，一定要熟人介绍。
像我这种没有结婚成家，背上巨额债务，为了钱肯定不择手段的人，是他们的首选。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我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考察。
达哥甚至还用手机录下了我［共同犯罪］的证据。
就是防止我的叛变，防止我是卧底。
而我，也在一个月之后，收到了达哥兑现的承诺。
五万块。
这钱，让我一时间，彻底忘了那只狗的眼睛。
虽然良心不安，但为了还债，我还是想做下去的。
哪怕我亲自伤害的那只流浪狗，它最终死了。
但在我心里始终认为，猫狗始终是畜生，它们根本无法与人的利益相比。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们的诈骗行为，伤害到的不仅仅是猫狗。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进去后的第四个月。
8
上次的义捐活动几乎已经沉寂下去了，达哥表示，要继续创收。
核心思想，就是趁着后疫情时代多捞一些，不然过了想要捞就更难了。
但不可能做得一模一样，上次选中 A6，还能把虐待流浪猫狗的元凶，推脱给旁边工地没有素质的农民工。
这次开会再三斟酌后，决定用意外起火的方式，如果总是存在元凶的话，闹大了也怕警方真的介入。
况且，起火能迅速烧伤一大片猫狗，身上的伤一定够惨，视觉效果也够好。
单是听方案，我都觉得异常残忍。
可那时候我也利欲熏心了，加上身边没有一个有良心的，我那苍白的怜悯，自然也被压了下去。
但是，这个方案还没开始实施呢，我们就出事了。
9
机构里的一个同事，叫大奎，下班后回住所的路上，被人用麻袋套住脖子，连续砸了好几个榔头！
他走的是一条捷径，小路，一般没什么人走。
好在下班不算太晚，不久后有路人发现了倒在路中央的他，才报警打 120 把他救了回来。
但他的后脑勺碎了一大片，ICU 住了好几天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条小路也没有监控，警方立了案，但没那么快能查到凶手。
我们每个人都接受了问询，而每个人，都被问及了一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当时我不解，询问办案警员为什么这么问。
他给我的答案是：
「这很明显是寻仇，但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跟他结怨的，私事或者公事，都有可能。」
我可不敢跟警员多说，因为我们做的［公事］，太见不得光了。
在结束问询之后，达哥立刻开了个会，说了三个事：
一、本来要进行的下一个［事］，停了。
二、先处理大奎的事，医药费他来解决，陪护大家轮着来。
三、大奎很少跟人结怨，大家注意安全。
这第三条就很耐人寻味了。
因为这意味着，大奎的受伤，很有可能并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因为［公事］。
「同行挤兑，或有人眼红我们的收入，要打击我们……」
达哥是这样猜的。
他说他会用在这一行混迹多年的人脉，去查查到底是谁对我们动了坏心思。
可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
一时间，人心惶惶。
10
哪怕我们能猜到，但也躲不掉。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下一个中招的人居然会是我！
毕竟我只是个新人。
那天晚上，也是在下班之后。
我走在路上时，头上突然被套了个麻袋，随即额头被重物砸中。
我双脚一软，立刻就瘫倒在地上了。
好在，在他继续攻击我之前，我听到了一声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是女声，应该是个路人。
随后我听到凶手拔腿就跑的脚步声。
我慌忙把头上的麻袋摘下来，血水已经从额头流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失手了，他没有打中我的后脑勺，而是打到了前额。
我甚至都没有失去意识。
一个陌生的女生小跑了过来，颤抖着声音问我有没有事……
我只能吐得出这两个字：
「报警，报警！」
「已经报警了，你，你在流血，我带你去那边，那边有个诊所！」
她搀扶我起来，我没有拒绝。
毕竟头痛欲裂。
然后，我就被她扶着，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一个诊所里。
其实我也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太严重，所以诊所也可以，能尽快止血就行。
好在诊所还在营业，医生也马上给我处理了伤口。
11
我趁机打了电话给达哥，把刚发生的事情，以及所在的位置报给了他，他说会马上过来。
在达哥过来之前，一个警员先到了。
在跟医生询问过我的伤势之后，他决定现场给我录口供。
我把整个过程告诉了他，但没用，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让我惊讶的却是，送我过来的那个女生，她居然说，她看到打我那人的容貌了！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没想过凶手会那么蠢，连个面罩，或者连个口罩都没戴！
因为我需要留在诊所里接受缝针治疗，所以警员要先把女生带回派出所去，进行素描凶犯的模样。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才知道女生的名字，叫黄诗韵。
而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姓张。
他们走后不久，达哥也终于来了，见到我还算精神，他才放了心。
「那个女的，她看到凶手的样子了？」
「是的。」
那时候，达哥的眼珠子转了几下，若有所思。
然后他才开口说：
「那就好，那应该很快就能破案了，你这几天别来公司了，在家好好养伤，警方有再联系你的话，你及时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
虽然达哥嘴上说马上就能破案，但总觉得，他似乎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
他仍在担忧。
12
我休了三天。
负责案件的张警官每天都会打来电话，第三天的时候，他告诉我：
犯人被抓到了！
但这个犯人的真实身份，却真的在我意料之外……
因为他不是达哥猜测的，什么所谓的同行。
而是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农民工。
他是 A6 猫狗救助点附近那个工地的一个包工头！
原来，他承接了那个工地中不小的工程，还是垫钱去做的。
但因为我们的那几篇文章，爱心网友们想当然地认为，伤害猫狗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中的某一人。
所以，网友们居然通过网络，把工地里的人给人肉了出来！
包括凶手的团队，每个人的信息都泄露了，都遭受到了各种诅咒，谩骂，甚至死亡威胁。
不仅如此，这事还波及了工地的甲方单位。
迫于投诉压力，他们暂时停工，遣散了工地里所有的人。
包括凶手及他的下属们。
当然是没有结算的，而且复工没有期限。
凶手的下属们当然跟他讨要工钱了，但他本来就是借钱来做这个工程的，肯定要结算了他才有钱啊。
可是甲方以事情是他们闹出来的为由，根本不给结算。
凶手天天被追债，压力大得差点失心疯。
他也把怨气全都撒在了就近的我们身上——
如果不是我们写了那些文章，配上了他们工地的图片，他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
所以，这个大半辈子都老老实实的农民工，他魔怔了。
他只想到一点，那就是：
如果我们这些人不敢继续救助那些流浪畜生的话，他的工地，就能快点复工了……
所以，他就对我们下手了。
用榔头敲脑袋，更是在宣泄他的无尽愤怒！
我问张警官是否需要我去警局作证，他表示不用，他们正在对犯人进行审讯工作。
等之后移送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时候，会再通知我作为人证出庭。
我连忙答应了下来。
13
在跟张警官聊完电话之后，我马上就赶去了单位。
因为额头的伤势并不重，所以我的行动其实并没有受到束缚。
单位里，达哥跟几个同事都在，我也迅速把事情原委跟他们说了一遍。
同事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他们都还提心吊胆呢。
达哥也是，他还以为自己的生意要被砸了，正愁得不行呢。
「捋明白就好！但就委屈你跟大奎了，不过你们放心好了，都是兄弟，大奎那边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也是，下个项目分红我再多给你提一点，都没意见吧？」
其他人当然也鼓掌赞同。
我顿时也精神了不少，连头都不太疼了。
14
事情既然解决了，达哥宣布，我们要继续执行下一个项目。
因为我脑袋的伤还未痊愈，所以那天晚上，没有跟着他们去「创造需要被拯救的猫狗」。
而是留在办公室里等。
等火警通知。
毕竟手段不太一样，他们这次是去创造被烧伤的流浪猫狗。
我等着他们现场拍照片回来，用电脑处理后，再及时传在公共平台，以及各种猫狗群，爱心群等。
除了表达我们抢救的及时性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为之后的募捐作铺垫了。
之所以要用电脑处理，是因为要筛掉一些可能会露馅的照片，二次审核还是相当重要的。
他们走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了。
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我把办公室六台电脑全部打开，插上 wie 优盘，这是可以跳过开机密码，直接搜罗硬盘内容的方法。
当然，也包括达哥办公室那台。
我要找的东西，很复杂。
一是，他们亲手虐杀猫狗的视频证据。
根据上次达哥现场拍摄我的视频来看，这一条在他电脑里的可能性最高。
二是，捐款而来的钱根本没花在治疗流浪猫狗上的证据，最好是账本。
这一点，极有可能是在负责财务数据的同事电脑上。
三是，那些被伤害过但又无法接受治疗的流浪猫狗们，它们的最终处理方式，如果有埋尸地之类的地方更好。
这一点，可能存在于每个人的电脑里面。
可就在我熟练操作着某部电脑，用 CMD 命令符把整个硬盘里的图片文件都搜刮出来的时候……
「砰」一声。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我抬起头一看。
居然还达哥他们。
他们怎么会回来的？
15
「达哥？你们不是去，去 B7 放火去了吗？」
我的脑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问不出比这更有用的问题。
「给我打！」
达哥黑着脸，一声令下，身后那三个同事提着木棍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根本无处可逃。
今早还嬉皮笑脸的同事，这会儿是真的下死手打我。
我只能用双臂护着脑袋，背对着墙角躲。
那棍子砸下来，我感觉自己手臂都要骨折了，我几乎是一边嗷嗷叫，一边退到了墙角处。
然而那些木棍继续狠狠地砸过来，我被打得蹲下蜷缩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
我不断求饶。
「停。」
棍子停了下来，我吃痛地咬着牙，微微把手臂移开，在缝隙中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达哥。
「说，是谁让你来搞事情的？」
「哪有，哪有谁？我，我只是在维护电脑，我……」
「放屁！」达哥一甩手用木棍狠狠抽了我一下，「你是不是当我傻？你踏马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餐饮破产！而且这些垃圾事，都是你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我还在努力挣扎：
「我，我确实没有做过餐饮，我是做的 IT 工作室，但是，但我真的破产欠债了……我没有……不是我！」
「你踏马编故事也认真点，报警之后根本就不可能只有一个警察出警，所以你额头的伤是假的，不然怎么可能在小诊所里包扎，而不去鉴定伤情？所以破案的事情是假的，凶手是农民工的事也是假的！全踏马都是假的！」
我顿时没话说了。
原来我犯了这么严重的失误，难怪那天晚上在诊所里，他的表情会那么耐人寻味了。
原来那时候他就怀疑我了啊。
达哥又用棍子抽了我一下，然后恶狠狠地吼道：
「说不说？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顿时气馁了。
「是，学长。把你们搞完了，他想入局，你们还在这个城市，他永远不能进来。」
「妈的，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介绍你这玩意过来！」
16
然后，我就被乱棍打了出来，全身都被搜了一遍，一个优盘都没能带走。
「你要是不想彻底完蛋，就给我滚出这个城市，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我要是你，我就马上躲起来了。」
达哥给我留了这样一句话。
那时我还沉浸在满身的酸痛中，完全不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就这样，把我扔在了黑夜中。
没有更严重的惩治吗？
毕竟我可是差点，就把他们整个机构挫骨扬灰了。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
痛得发抖。
在地上坐了几分钟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我在发抖，我兜里的手机也在不断地抖动着。
我缓缓掏出来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已经快十二点了，居然十几个亲朋好友发来微信，统一都在问类似这样的问题：
「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然后还配着一个视频截图。
正是达哥拍摄的，那天我用生锈的剪刀伤害流浪狗的视频截图！
我才明白达哥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原来他已经把视频扔上网了——
至少是扔在了这个城市的猫狗群里！
因为我的 QQ 上也有那些群，里面已经因为那个视频炸锅了。
我的个人信息，也迅速被人肉了出来……
完了。
我彻底社死了。
难怪达哥会轻易把我放出来，也不怕我去揭发结构这些恶心的事。
因为他知道，他这样做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再相信我了。
现在无论我再去揭发任何事，都只是一个变态虐狗狂对慈善爱心机构的抹黑！
我盯着手机屏幕，又愣了好几分钟。
头开始疼了，比身上任何伤口都要更疼。
不久之后，我的手机，开始不断有陌生短信发进来，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他们开始网暴我了！
17
我忍着浑身剧痛，踏着蹒跚的脚步，迅速离开了那里。
我拿着手机，按掉所有来电，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上面只备注了一个字：张。
达哥弄错了一些事情。
张警官，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那晚我的额头，也是真的被砸破了。
缝针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但过路女生是假的。
那晚我被袭击之后，没有什么过路女生看到凶手的脸这种事。
我能得救，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若不是真的发生，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救下我的，是三只流浪狗。
就在榔头第一下砸中我的额头时，我就听到几声呜咽着的，凶狠的犬鸣声。
而后，就是身后的人大叫一声放开了我。
耳边不断传来凶狠的犬鸣，以及凶手气急败坏大骂的声音。
我摘下麻袋，额头上的血流了下来。
透过血液，迎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了特别不真实的画面——
一只土色，一只黄色，一只黑色，三只中华田园犬。
它们正不顾一切地撕咬着凶手，就算他手中有个厚重的榔头，它们也丝毫不怯。
哪怕榔头真的敲到了小黄的身上，它也只是低鸣一声，但马上又冲上去咬住他的小腿。
小黑跳了起来，一口咬住凶手拿着榔头的右手手腕。
小土则咬着他的衣摆，把他往地上扯，仿佛怕他逃跑了。
它们拼尽全力的模样，仿佛我是多重要的人。
但其实不是啊。
我每天要去的救助点很多，见的猫狗也很多，我完全不记得，它们是不是我帮助过的流浪狗。
那一刻，我震惊得难以反应过来。
同时，巨大的噪音也引来了巡警的注意。
此前同事大奎被爆头一事，已经引起公安部门重视，并加大巡逻力度了。
两名巡警及时赶到，直接把凶手绳之以法了！
三只流浪狗对凶手之外的人，包括警员，也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
那两个警察甚至以为它们是我养的狗。
在看到我安全之后，它们没有任何留恋，就默默地钻进了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之前自己伤害那只黑犬的画面，流血的头更疼了，疼得眼泪居然都流了下来……
之后，两个巡警，一个把犯人先押回派出所去了。
而另一个陪我去诊所处理伤口的，正是张警官。
我问他，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机构，如果我要彻底从法律上扳倒它的话，需要怎么做？
张警官半信半疑，但打了电话回所里，发现袭击我的农民工全招了。
动机，确实就是我们机构对流浪狗的「救助方案」，让他遭受了网暴，丢了工作。
于是，张警官跟我说了那三个点。
达哥的这个机构，在当地非常知名。
也经常会因为各种事情跟警方打交道，可以说，他们对警方的套路轻车熟路。
倘若不是有明确的证据，警方也不愿意动手查他们。
否则很容易事情没有做好，反而被各种爱心网友投诉。
毕竟公安部门是非常在意民间形象的，是断不能跟舆论对着干。
尤其猫粉、狗粉又是极其擅长挑起舆论的群体。
我只好提出，我自己去找证据。
所以这个夜晚，我才会被殴打得这么惨……
18
虽然很晚了，但我还是打了电话给张警官。
说实话，那不断响起的陌生电话，不断涌进来的陌生短信，确实让我感到害怕了。
良久之后，张警官才接通电话。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我刚刚在处理事情，因为接到报警，说有人虐狗……你知道吧？」
速度可真快。
这可是大半夜，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我知道，就是因为去做那件事，被抓个正着，也被打了，现在一身伤……」
「没事吧？在医院吗？」
「没事，我去派出所找你。」
「你不是被抓个正着吗？」
「我，拿到了，所有资料。」
「真的？」
「嗯。」
张警官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就算你没有拿到，我也会保你，刚刚我说处理事情，就是让网警同事限制那个视频的出现和转发，把它暂时扼杀在我们这个城市内，要是被放到微博或者抖音上去，持续扩散的话，你就彻底洗不清了。」
我的内心，居然涌起了一股暖意。
果然，选择了做正确的事，是会有人看得到的。
至于我是如何拿到那几个证据的？
还记得，我进来的时候，就把整个机构的网络优化过一遍吗？
我甚至拉了最新的千兆光纤，配了全千兆的光猫，全千兆网口路由器，光电混合万兆交换机……
机构办公室的网络，上行速度被我干到了差不多 100M。
就在刚刚，在我偷窃他们电脑上的资料之时，我用的可不是优盘……
而是网盘。
我把证据，上载到买好的云空间里了。
「我需要电脑，还有很好的网络。」
「来所里。」
19
之后，在警方的主持下，事情变得几乎没有任何难度了。
诈捐诈骗是公诉案件，根本不需要有捐款人来起诉，警方凭借证据就可以直接动手抓人了。
达哥整个机构，全军覆没。
他们顺风太久，都忘了警方的力量有多可怕。
在张警官的努力下，官方在报道这件事的时候，顺便把我也写了进去。
把我塑造成一个被迫执行，最终悔悟并协助警方破案的好人。
说实话，我问心有愧。
因为一开始，我确实是冲着钱去的。
我对猫狗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不认为它们的价值大于金钱。
但那晚被三只流浪狗救了一命的奇遇，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
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前，我率先在一个救助点里找到了它们。
一只黄色，一只土色，一只黑色。
而它们，是真的能认出我来。
我上前去，伸出手，它们不仅不怯，甚至还朝我走过来。
我看到小黄头上的伤，那是被榔头砸中的伤。
它像个没事人一样，吐着舌头，咧嘴向我慢慢走过来。
小土抬起头看我，却没有走过来，就只是看着我。
小黑很高冷，它趴在地上睡觉，正眼都没有给我一个。
仿佛根本就没有把救我那事放在心上。
我摸了摸小黄头上的伤，骨头都瘪下去了，一定很疼吧？
想到那晚它们拼命的模样，我就鼻子一酸。
在见识了达哥那么没有人性的人之后，我突然觉得，它们真是太有性情了。
「跟我走，以后我罩着你们。」
我笑着说。
小黄开心地叫了一声。
小土也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小黑呢，还是很高冷，正眼都不给我一个。
20
机构的几个人都被判刑了，尤其是达哥。
因为诈骗数额特别巨大，造成相当严重的社会影响，作为主谋的他直接被判了十年。
其他人三至五年都有。
但刑期并不是唯一的惩罚。
他们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让他们即使出狱，也不可能再从事相关的行业了。
甚至一旦被认出来，他们可能会受到各种网暴。
而让我觉得意外的是，学长也涉案了。
他是，帮达哥的机构洗钱的人。
我老早就知道他有问题，所以当时下意识把他的名字报了出来。
这下总算水落石出了。
顺带一说，打人的那个农民工也被判刑了，很不幸，我们都没办法帮到他。
在配合完警方之后，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回老家去，开一个宠物小店，脚踏实地，慢慢赚钱还钱。
当然，我把小黄、小土、跟小黑都带回来了。
小黑还是我好言相劝了好几天，N 顾茅庐，才愿意跟我走的。
而经过这件事之后，我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
每每想起那晚，那个拿着生锈剪刀的我……
宛如一场噩梦。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
因为有时候，我们可以不是人。
但猫狗啊，它们就很简单，它们就是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