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交了个男朋友,我不喜欢那小子,整天游手好闲。但是闺女铁了心要嫁给
他,我没办法只能点头。
可没想到嫁给他才一年,我女儿就死了
1,
那天我在实验室上课,突然接到市医院的电话,说我的女儿和女婿出了车祸。
我冲到医院,看到我的女儿躺在急诊室,嘴里插着一根竹签,从喉咙插进大脑,浑身都是血。
可她一动不动,手就搭在床边,冰冷苍白。
护士正在给她盖上白布。
我脑袋像是被猛挥了几拳,嗡地一下就懵了。
急诊医生过来和我说话,可我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我整个人都在颤抖,大脑完全空白。
医生扶着我,撑住我的身体,等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竹签刺破了她的颈动脉,造成大出血,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大量血液,体征不稳,细菌还造成了颅内感染,引发化脓性脑膜炎。
他们已经尽力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
医生还告诉我,他们发现女儿怀孕了,大概有三个月。
我狠狠愣住了,我不知道女儿已经怀了孩子。
女婿听见医生的话,也在旁边痛哭。
他伤得不重,只是左臂骨折和一些擦伤。
我冲过去朝他脸上就是一拳,怒吼质问他怎么开的车!
「她有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任由我打,毫不反抗。
最后还是警察把我们拉开了。
他们是接到车祸报警来的。
「您先冷静点。」他们把我拉到一边安抚,然后给女婿做笔录。
「是潘思广吧?我们接到报警,在怀昌路和景园路的路口发生车祸,当时你驾驶的小轿车和一辆货车以及一辆电瓶车发生碰撞,请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潘思广低着头:「我开车去接欣欣下班,路上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说想吃,我就靠边停车,她去买了根。回到车上后她开始吃糖葫芦,我没有多注意她,因为这个时候路上车很多。过路口的时候有一辆外卖的电瓶车抢道插过来,我本能地踩刹车打方向躲避,然后就听到她在旁边惨叫了一声,我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和旁边的货车撞上了。」
「我被猛地撞在玻璃上,左手很痛,我连忙看欣欣。」
他开始控制不住哭,声音哽咽:「我就看见.....看见她满脸是血,那根糖葫芦的签子从她嘴里插了进去,插得很深。那么长的一根签子,没有多少剩在外面,太可怕了...」
他忍不住抱头痛哭:「都怪我,我为什么没有看好她,是我害了她。」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心抽搐得厉害,根本无法再听下去。
我的女儿,我从不舍得她吃一点苦,却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受了那么大的罪。
我连她是一面都没有凤到
我都不敢想,她走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啊?她是不是也在撑着等我来?
每次想到那个画面,我都透不过气。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头发几乎是在一夜间全白了。
三个月我老了十岁。
失独老人,好像永远走不出来,活得越久,就越绝望。
因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警察那边根据潘思广说的内容,去调取了当时的路面监控,也查看了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
行车仪清楚地记录了当时车上的对话。
欣欣看见路边有卖糖葫芦,主动要求去买的。
从道路监控也能看到,欣欣买了串糖葫芦回到车上,然后车辆沿着怀昌路行驶到景园路的交叉口等待红灯。
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车辆起步,同时右侧的电瓶车抢道想要并过来。一切都和潘思广说的完全吻合。
他为了躲避电瓶车猛打方向,结果撞上了邻车道的货车,电瓶车也没有躲过,撞上了他们。
这只是一场交通意外。
2
女儿下葬后,我去了一趟她的房子。
她结婚后就和潘思广搬去了我给她买的新房里住。
我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潘思广满脸胡茬,眼睛通红,颓废憔悴得像是几个月没睡觉。
「我来收拾些欣欣的东西。」我说。
昨天我告诉过他,想来拿一些遗物留念。
他点点头:「都在房间里。」
他想来帮我,我看着他还缠着绷带的手臂,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你去睡会。」
他没有说话,无声地出去了。
我心里也很复杂。
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欣欣还不错,夫妻俩感情一直挺好。
办丧事的时候,他忙前忙后。有次我半夜惊醒,想去灵堂和女儿说说话,结果看见他跪在灵堂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他也很痛苦。
夷子孩子都没了
和我一样。
所以,当警察告诉我,经过调查,欣欣的死亡是交通意外,而且主要责任在抢道的电瓶车,据此他们的意见是不起诉潘思广,但需要征求我的意见,问我作为死者家属,是否可以谅解,愿意出具谅解书。
我最终,选择了谅解。
我出具了谅解书,虽然我的情感上可能永远无法原谅女婿,但在理智深处,我其实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而且,女儿也不会希望他被起诉吧。
我把女儿常用的东西收进包里,然后在文件盒里取出户口本和一些证件。
文件盒里还有欣欣小时候的疫苗本,我拿起来抚了下封面然后翻开。看了会儿感觉记录好像不一样,我看了眼姓名页,发现是潘思广的,于是放回原处。
这时,盒子深处的东西忽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两本保险合同书。
潘思广和欣欣为对方买过重疾险,以保不幸生重病的时候,有保险金治病。这是我知道的事情,警察告诉过我。
因为是很常见的家庭常规保险,所以我并没有在意,警方在调查过后,也没有将此列为怀疑目标。
可是现在一张赔款单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看到,那张赔款单的金额是八十万元,收款人是潘思广,而时间是半个月前。
我有一瞬的恍惚。
半个月前,潘思广去领了一笔八十万的保险赔款?
我立即翻看保险条款,发现这份重疾险里面是包含寿险的,也就是说,无论被保险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受益人都可以拿到保险金。
换句话说,只要欣欣死亡,潘思广就可以拿到八十万。这个念头猛地敲击了我。
3
我半蹲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把合同和单据都放回原处。
可那种怪异的感觉却再难挥去
门口传来声音:「爸,你要喝点粥吗?我煮了点粥。」
潘思广站在门口,整个人看起来很消沉。
我回头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那种怪异感是什么。
重疾险中包含寿险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很多保险公司都会搭在一起卖。可怪异的是,潘思广这样颓唐低迷的状态,竟然会积极去索赔保险?
要知道,保险索赔是很繁琐的过程,如果他不是在警方调查结果一出来就马上去申请理赔的话,不可能在半个月前就拿到了赔款。
如果真的伤心到了极点,会有心思主动去做这些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不吃了,我收好了,回去了。」我从屋子里出来后,在车上坐了很久。
我想起欣欣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说第二天来家里吃晚饭,有事想告诉我。
当时听她心情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和潘思广吵架了,劝她夫妻间要相互体谅。
现在,我很怀疑,欣欣当时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我启动车子开出小区,然后给欣欣关系最好的闺蜜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我和孟倩在咖啡厅见了面。
她见到我时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不忍。
「叔叔,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否则欣欣怎么能安心啊。」
我看着她:「倩倩,你是欣欣最好的朋友,你告诉叔叔,她和潘思广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其实,欣欣本来想离婚的。」「离婚?」
她点点头:「潘思广的亲弟,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天天要死要活逼着他妈卖了小饭店还债。他妈知道欣欣有钱,就来求潘思广。潘思广这个人,什么都听他妈妈的,欣欣根本就是被他们一家拿捏住了,前前后搭都进去了二十多万。」
我有些愣神,这些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她看出我的惊讶,解释道:「她知道您不喜欢潘思广,怕这些事让您知道,您对他意见更大,所以都没和您说,也是不想您担心。」
「可是三天两头这么要钱,谁受得了啊?欣欣就是再喜欢他,也会有意见吧。两人有一次就因为这个事吵了起来,潘思广激动之下,扇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欣欣彻底打清醒了。那天半夜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决定了,要和潘思广离婚。」
「她一夜没睡,第二天就发现身下出血,我赶紧陪着她去医院。结果医生说她怀孕了,有两个多月,因为胎不稳,所以有出血,让她平时注意情绪,不能太激动。」
「从医院出来后,我看得出来她动摇了,只是抹不下面子,于是我给潘思广打了个电话,让他滚来接人。」
「潘思广很快就来了,对着欣欣赔罪求原谅。我逼他别再拿他家里那点破事烦欣欣,让她好好养胎。他答应了,欣欣才和他走的。」
「他们回去之后,确实好了很多。欣欣说他很照顾她这个孕妇,就是有时候还是会唉声叹气想要钱,但每次都被她顶了回去。我当时听了还觉得挺欣慰的,觉得他们好就行了。可是没想到.....」
「竟然出了那样的意外。」
她叹息着摇头,感叹那场车祸来得太突然。
浓烈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照在我身上。可我却浑身冰凉!
刚才在屋里看见赔款单,我还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可现在,我有理由怀疑那场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4,
几天后,我带着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去找了魏桥,他是业内富有名气的刑事律师,也是我最铁的兄弟。
我告诉了他事实经过:
潘思广接回欣欣,可家里的事情并没有解决,母亲还是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哭诉,他没办法,只得再次和欣欣提出帮忙还债,但是这次遭到了欣欣的拒绝,他们或许还吵得很凶。
出事前一天,欣欣给我打电话,情绪很低落,我想她应该是想要把一切都告诉我。
可是,潘思广不会让她见到我。
他知道我一直看不上他,如果被我知道他那些破事,还知道他曾对欣欣动过手,我一定会找他算账,并且支持女儿离婚。
一旦离婚,潘思广将一无所有。
欣欣妈妈过世得早,我一手拉扯她长大。欣欣外祖家家底殷实,外婆过世后,名下的几套房子和遗产都留给了欣欣。
当初我不同意她和潘思广在一起,不是因为他家没钱,只是觉得潘思广这个人不思进取。
结婚前他兼职做过一段时间保险销售。结婚后,也没有一份工作干得长的,稍有不顺心就走人。
这些事,欣欣没有和我提过,可我不是瞎子,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只不过我想着,既然他们感情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现在看来,这只豺狼从来就没有半点真心,只是冲着她的钱来的!
结婚后,她考虑到他的自尊心,甚至连婚房都只写了潘思广一人的名字。可是,如果她不肯再给他钱了,那么留着她,还有什么用?
只要她死了,他不仅可以拿到保险赔款,还可以顺理成章占据她的房子和财产。
所以那天下午,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她死于意外!
当天傍晚,他开车接欣欣下班来我家。
可是,从欣欣公司到我家,是不会经过怀昌路和景园路交叉口的。
当时警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是因为欣欣说想吃糖葫芦,他才多绕了一个路口,去了怀昌路。
行车记录仪录下的对话,证实了他的说法。
可他是有预谋的,他知道欣欣最喜欢吃糖葫芦,于是故意在上车前,提起怀昌路有一个糖葫芦摊很好吃,引导欣欣在行车记录仪下,主动提出要去买糖葫芦,让这一切看起来,和他毫无关系。
出事的那个路口,下班时间送外卖的非常多,经常横冲直撞抢道。我统计过,晚高峰时段那个路口,十天就出了七起事故
他是专门开去那里的。
因为他知道,就算那里的行驶速度并不算快,可是,一旦签子对准了咽喉,哪怕只有四十迈的速度急刹,也是致命的!
所以,只要找到机会,他就会撞上去。
5,
听完我的讲述,魏桥神色严肃,仔细看了我提供的材料后,他面色更凝重了。
「青山,就现有的东西,无法给潘思广定罪。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蓄意谋杀。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我停顿了一会儿,把窃听器推到他的面前:「那,你听听这个。」
潘思广母亲开的小饭馆,就在我学校附近。前几天我借着吃饭的名义去了一趟,把提前买好的窃听器丢在了饭馆的杂物堆里。
于是,我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潘妈:这么晚了儿子你咋来了?你手的绑带怎么拆了?好全了吗?
潘思广:早就好了,吊着手还不是给那死老头看的。
潘妈:他没怀疑你吧?
潘思广:没有。说起他就烦,每次见他还得玩一宿游戏把眼睛熬红,搞得胡子拉碴,抑郁症似的,真他妈折磨人。
潘妈: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我说你也真是的,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
妈可怎么活!
潘思广:我能有什么事,那一片我早都摸清楚了,不会失手的。你看我现在,伤好了,房子有了,钱也有了,咱家这饭店也保住了。
潘妈喜滋滋地笑了:还是我儿子能耐大!那种倒贴货色,不要也罢,还算她懂事,死了也不忘让我儿子发一笔。就是可惜了肚子里那个小的。
潘思广:哎呀,你儿子这么厉害,以后你还怕没孙子抱啊?我现在又有钱,多少女人巴不得给我生孩子!
潘母笑了:是,还是我儿子厉害。你坐着啊,妈给你弄吃的去。
哪怕已经听过,可再听一遍,还是令我浑身血液凝固。母子俩得意洋洋的笑声,疯狂锤击着我的神经。
那天去收拾遗物见到他,还是截然相反的死气沉沉。那样的颓废和强撑,甚至让我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可现在刺耳的笑声有多讽刺!
一切都只是他的伪装,为了博取我的谅解和同情,他装出一副用情至深,伤心欲绝之态!
可笑的是我,真的被他精湛的演技蒙蔽了双眼,还以为他是真心忏悔。
录音放完,整个办公室都沉浸在死寂中。
魏桥是看着欣欣长大的,和亲闺女一样。
他用了很久才平复心情,捏着拳告诉我:「这个.....不能作为证据。青山,这份录音,法庭不仅不会采用,反而会因为非法偷录隐私,把你给搭进去。」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苦笑起来:「这么说,就算知道他是杀人凶手,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脱身事外?」
「我会帮你。如果你想起诉,我会用尽全力帮你。只是,检察院那边不可能指控他谋杀罪名,最多...」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按交通事故处理,如果顺利定罪了,能判他一两年。」
一两年.....
他出狱后还是可以潇洒生活,但我的女儿却永远回不来了!
我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正义不能制裁他,那么,我来。
我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6
实验室的工作结束后,我给潘思广打了个电话,约他中午一起吃饭,就在他家的小饭馆见。
学生们都出去了,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我看着时间,一直等到过了午饭时间,才起身出了学校。
已经过了饭点,小饭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潘思广坐在那里等我了。
我环顾四周,他家的脏馆子,实在是够脏的。后厨里垃圾满地,蟑螂就在肉上爬。去后面看过一眼,都恶心地作呕。
我在窃听器中听到过,潘母和小儿子潘思博骂骂咧咧说那些客人穷讲究,越穷越讲究,然后一口痰吐了进去,说反正吃不死人。
当然,这些脏东西都是给顾客吃的,自己家儿子肯定是不能吃那些玩意儿。
我指着被杂物遮挡的角落,随口说:「坐那桌吧,阴凉些,中午有点晒。」
他应了声,就起身换桌:「爸,您看想吃点什么?」
「我胃口不好,来盘凉菜吧。」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我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他看我不吃了,也不好动,于是忽然叹口气劝道:「爸,我们都该振作起来了。我想通了,欣欣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整天沉浸在悲伤中。爸,我们都该开始新生活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渣,陌生无比。
亲手杀死妻儿,一尸两命,究竟是怎样的丧心病狂才能下得去手?
可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妄言开始新生活。
我捏紧拳,笑了一声:「是啊,你说的对,只有当一切结束,才会有新的开始。」
「去拿两瓶酒来吧,咱们喝一杯。」我冷静地支开他。
他听到我这么说很高兴,立马起身去取酒。
他弟弟给他开了两瓶啤酒,然后往我这望,不过杂物遮挡了视线,只能看见我半个侧身。
他拿着酒和杯子回来,我不动神色与他碰杯,夹了很多凉菜给他下酒。
吃完午饭,我本来是要回去继续教课的。可是肚子忽然很不舒服,胃里也开始翻腾,我冲去马桶一阵呕吐。
我刚吐干净,潘思广也痛苦地捂住肚子,说感觉好像整个胃都在抽搐。他的反应比我严重多了,几乎每隔几分钟就剧烈呕吐一次。
我们都以为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去后面的屋子里躺下休息。
可是休息了一段时间,潘思广却丝毫不见好转,他开始浑身发冷紧紧裹住被子,并且四肢无力,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我和他说话时,注意到他的意识似乎有一些模糊。
「我的胸口好痛。」他大口呼吸,仿佛空气开始变得稀薄,难以获取。
见他情况不好,我也还在不时呕吐几声,潘母和弟弟都有些着急,说要去医院看看。
「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去附近的急诊拿点药吃就行。」我冷静建议,「他吐得没力气了,别跑太远,附近的小医院就能看,还没什么人。」
他们连连点头,扶起潘思广和我坐上拉菜的板车,就去了旁边的社区医院。
「哪里不舒服?」接诊的医生问。
「我们吃了午饭后,就开始呕吐,我还伴有腹泻。他吃的比较多,反应更重一些。」我对医生简扼说明,顺便把在后厨拍的照片给他看了眼。
医生直皱眉:「这么脏也能吃得下去?能不吃坏肚子吗?」
「这样,先去查个血,然后输液补水止吐,这么吐下去容易脱水的。」医生一边摇头,一边打单子。
血项结果很快出来了,我还算正常,但潘思广的血小板值稍微有一点低。
医生看了眼并没有在意,给开了药输液。
潘思广此时已经完全站不住了,我们要了两张床位,躺在病床上输液。我看见他抱着脑袋,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呻吟说头痛得厉害。
我平静地告诉他:「没事的,医生已经看过了。你好好睡一觉,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7,
输液结束后,我叫醒潘思广。
睡了两个小时,我感觉自己基本恢复了。
但潘思广的病情却没有好转,并且越来越糟。
「我全身都在痛,痛得我受不了,我到底怎么了?」他有气无力,求我去找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了:「怎么了?」
他说着一边去检查潘思广的身体,奇怪地咦了声:「怎么手臂上出现了这么多瘀斑?腿上也有?」
他发觉不对,连忙喊来几个护士帮忙,给潘思广做进一步的检查。
这架势让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他发烧了。」护士说。
「意识清醒,心跳很快,」医生看向机器,「但心率正常。」这时,潘思广突然歪向一边,吐了满地黄绿色的呕吐物。
「怎么是这种颜色?」医生皱眉不解,刚想仔细看看,护士突然急促地喊了他一声。
他忙转回来,惊了一下:「病人出现低氧血症,快,立即补氧!」「病人家属呢?」他急匆匆问。
我在一边回答:「他的母亲先回家了,留了弟弟守在这,他应该是出去抽烟了。」
「赶紧叫他们回来,这里可能不行,要...」他话还没说完,潘思广的状况陡然急转直下!
「医生,血压降到一半了!」护士的声音都有些抖。
「赶紧准备腿部静脉注射,增加血压。」他说完转向我,面色极为凝重,「病人需要立马转院。」
我想了想:「要不等他的母亲来...」
「来不及了!」他急促地打断我,「他的病进展相当快,我们这里治不了,赶紧转院,再拖就晚了!」
「行。」我点头,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跟着急救车去市中心的第一人民医院。
第一医院接收后,给潘思广抽了血送去化验,然后把人送进了ICU。
因为他已经无法自主呼吸了,只能给他注射镇静剂,直接进行插管,用来代替呼吸。
但此时他的血压还在一直掉。
潘母赶来时,整个人都慌了神:「怎么回事?不就是吃坏东西吗,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医生说,他的全身开始出现红点,刚开始还是一小点一小点的疹子状,但很快就连成了大片的深红棕色的斑块。」我轻轻吐了口气,「他们怀疑,有可能是紫癜,也许是过敏性紫癜。」
「那...那怎么办啊?」潘母大哭起来,锤打着小儿子,「不是让你看着吗,你怎么看的,你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潘思博也是恍惚任由她打,他们知道,只有最严重的病人才会送进ICU。很快,医生过来找我们谈话。
基于潘思广的状况,他们怀疑患者有凝血功能障碍、弥散性出血,可能还伴有皮下组织溶解,而这些症状统统都指向,患者有急性的严重的感染。
但现在还无法确定究竟是哪种细菌造成的感染,所以他们给潘思广使用了广谱抗生素,因为广谱抗生素覆盖的菌群更广。
但与此同时,潘思广的血压还在不断下降。虽然已经给他注射了各种药物企图提高他的血压,可效果并不好。
这是非常糟糕的现象。
因为低血压就意味着输送到各个器官的血液不足
他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
8
「我们给他插了尿管,但是..」医生沉重地摇了摇头,已经不再产尿了。」 「没有一滴尿,他的肾脏
潘母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替医生回答了她:「他的肾衰竭了。」
当血压过低时,人体为保护心脏和大脑等最重要器官的血液供应,而会牺牲掉肾脏。
所以,肾脏通常是最先缺血的器官。
潘母已经开始痛哭,潘思博也是六神无主。
医生见我懂得他的话,而且潘家人已经濒临崩溃,于是主动和我说:「我们在抢救过程中,还发现病人的手脚冰凉,摸不到脉搏。」
立0阳21我词
小J。
他摇头:「不太清醒,但瞳孔还有光照反应,这说明他现在大脑功能还是可以的。」
「可能脑脊液还没有被血液感染。」我说。他点了点头,问我:「您也是医生吗?」
「不,我在医药大学教生物学。」
他了然点头,然后看了眼满脸茫然只知道抹眼泪的潘母,对我叹气:「情况就是这样,不太乐观,但我们会尽全力抢救,您多安慰安慰他们吧。哦,还有就是ICU的费用需要交一下了。」
潘思博听到要交钱,抬起头问:「需要多少钱?」
「先交二十万吧,之后的再说。」
果然进了医院,进了ICU,钱就不再是钱,只是一堆以万为单位的冰冷的数字而已。
潘母停住了哭:「二十万,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潘思博想了想,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了然,拉开门往外走:「我去外面抽根烟休息下,一会儿再回来。」
门关上的那一刻,听到潘思博小声在说:「我哥的卡里,有那个...」
他压低了声音:「保险的钱。」
不真切的声音飘进耳朵,我握着门把的手僵了一下。
保险金,用我女儿性命换来的保险金!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杀人帮凶!
丧子失独,未曾经历过,决不能体会是怎样的锥心剔骨!他们,根本不值得任何同情。
我冷漠地转身,在医院外面,无声站了很久。红红的十字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鲜艳无比。
我的女儿就是在这里不治身亡,劲动脉破裂,颅内感染,化脓性脑膜炎。
她受的痛苦,伤害她的渣滓也应该要切身感受过,那才叫公平!
我连抽了好几根烟才平静下来,望着天边快要半亮的迷蒙,踩灭了烟头。
刚回到医院,潘家母子就冲了过来。
「俞叔,你快来,医生在找你。」
他们慌乱地抓住我的手就匆匆往里走。在这刻,仿佛我已经是他们的主宰。他们一切都听我的。
因为他们无法理解医生的话,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慌乱中本能地就想要依靠沉着冷静的我。
「医生说血液的结果出来了,说是什么什么C,什么凝血?」潘思博说「DIC?」
对对对就是这个那是什么音甲?I
我摇了摇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也就是说,他全身的血管,都在出血。」走到DIC 这一步,能活下来的概率已经直线下降了。
9
医生在病房外等我们,看见我来就说:「血小板的数值很低,是血小板减少症病人有凝血障碍。」
血小板负责着身体的凝血功能,血小板过低,就意味着身体已经无法自行止血,这也是他身上产生那些瘀斑的原因,皮下出血。
「患者之前就患有血小板减少症吗?」医生问潘母。
「没有啊!」潘母急急回答,「我儿子一向健健康康的,什么毛病都没有,你说的那个血小板症,我们听都没有听过。他就是中午吃了饭之后,马上就吐了,然后送来医院就哪里都出问题了。」
她一边哭一边骂:「你们医院到底怎么回事,给我儿子治成这样!钱我们也交了,人来时还好好的,一下子变成这样,你们是不是坑钱,在这故意吓唬我们。中午饭他也吃了。」
她突然指着我:「他和我儿子一样也是吃了就吐了,但他吐完就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们是不是看骗不了他,就骗我们不懂,讹我们钱。」
医生听了她的话,气得脸色都变了。医护团队整夜没睡,在ICU全力救治,都快累脱力了,反而还被病人家属这样诬蔑。
我也是无语至极,只能安慰医生:「她说话不经大脑,您别介意。不过她说的有一点不假,潘思广以前是没有血小板减少症,所有症状都是在午饭后,突然出现的。」
医生也顾不上和她计较,毕竟情况紧急。
「这么说,」他脸色凝重,「饭菜有问题!」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没有问出的那个疑问-
难道是投毒?
医生立即转头告诉护士:「马上报警,把那份饭菜拿去化验。」
「我们已经采了他的血液进行细菌培养,结果还没出来,但是病人颈强直,符合中枢神经感染症状。我们已经有大致的判断,就等结果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们会尽力的,」他看了一眼潘母,接着说,「就算被误解,治病救人却是我们的职责。」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ICU 病房。
我们在长廊的座椅上等到天光大亮,临近中午,细菌培养的结果,终于出来了。「脑膜炎球菌。」
医生深深呼了口气:「和我们的判断一致,脑膜炎球菌血症。」
虽然确诊了,但他的表情却丝毫不轻松。
因为,这是细菌感染的硬茬之一。
距离潘思广出现呕吐症状开始,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天,可是他的肾、肺、心脏,
还有血液,都已经衰竭了。
确定菌种后,医生马上给他注射了罗氏芬,那是注射用的头孢曲松钠,可以作用在细菌上。可是即便如此,造成的疾病和器官衰竭也已经无法挽回,并且还在持续。
「来得太晚了,」医生直摇头叹气,「如果刚发生呕吐就送来我们这里,或许还有救。可是送来得太晚了,耽误了治疗。」
潘母嚎啕:「我们哪里知道这么严重啊,还以为就是吃坏肚子,休息下就好了。」
她的饭店,肮脏成那种程度,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给儿子吃坏了东西。
医生耐心解释,因为病人的血液被细菌感染,导致全身的血管都在扩张,所以造成了血压的骤然下降。血压过低,到不了器官,器官就会缺氧。
同时,还形成了血栓堵塞了血管,血液流不到肢端,所以他的手脚冰冷,也摸不到脉搏。
一边缺,一边还在栓塞,真的是很要命了。
10,
「需要给患者输血制品,补充凝血因子,同时还要用上抗凝血剂。」
医生继续说:「患者身上那些大面积覆盖的瘀斑,可以确诊,是爆发性紫癜。」
神情恍惚的潘母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这个病,以前我住院的时候,隔壁床就是得了这个病,第二天人就没了 她惧怕到牛吉痛塑
潘思博和护士连忙上去扶她。
我冷静看着他们的喧闹,心里没有波澜。查出病因,我就不需要继续在这里等着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走出医院,我给学校打电话请假,然后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魏桥那里。潘思广谋杀我的女儿,就是为了霸占她的房子和遗产。
我绝不可能让他阴谋得逞。
他不配!
和魏桥谈了整整一下午,回到家时,天色都已擦黑。
我疲惫不堪,倒头便睡。
要养好精神才行呵,因为,警方很快就会来了。两天后,我去医院看了潘思广。
他的情况略有好转。医生给他打了溶血栓药,溶解血管中淤堵的血栓,让血液尽量流通起来。
可尽管如此,他的双手和双腿也已经坏死,形成了坏疽。
「需要尽快截肢,否则坏死的组织液流到全身,会更加危险。」医生下达了最后通牒。
双手双腿截肢,这样的打击几乎让潘母承受不了,最终还是潘思博咬着牙替母亲签了字。
很快警察也拿着饭菜的检查报告,来了医院。
「在剩余的饭菜中,没有检测出您说的脑膜炎球菌。」他把报告递给医生。医生皱眉看了一遍,摇了摇头:「菌体发生自溶了。」
警察不解:「自溶?」
「脑膜炎球菌的培养要求很多,温度高了不行,二氧化碳少了不行,移种慢了也不行,有时候晚一点送去检测,菌体就会发生自溶,消失了,所以验不出来也不奇怪。」
警察惊讶:「也就是说,这个证据,随着时间推移,会自己消失?」医生点了点头。
11,
警察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们当时留了个心眼,在饭店的其他地方也收集了样本,一起拿去检测。最后,我们在水池中,检测出了这个细菌。」
警察把另一份报告和水池的照片给医生看。
照片中碗筷和生肉混在一起,池中的动物内脏横呈,全都泡在血水中。
这样的碗筷居然让人用来吃饭,简直令人作呕。
脑膜炎球菌是通过唾液传播,并且易在血液培养基中存活。
所以,也有可能是别的客人使用过的碗筷中带上了这种细菌,然后混在水池中的血液里滋生,他们又没有处理干净食物,沾染上了细菌所以导致的感染。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个意外?」警察问。
医生摇头:「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究竟真相是什么,还需要你们警方来解答。」
接着他补充道:「但是,其实就算检测出了这种细菌,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脑膜炎球菌是比较广泛存在的一种细菌。大约有百分之十的成年人在咽喉和鼻腔中,都会携带这种细菌。所以即使检测出来,也并不奇怪。」
警察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这样,那潘思广为什么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反应?其他人却不会呢?」
他交给警察一个绿色的小本子。
「因为疫苗。」
警察看着手中的疫苗本,更加疑惑:「疫苗?」
「这是潘思广的疫苗本。」他翻开来,指着一项记录对警察说,「你看这里。」「他只接种了一针流脑疫苗。」
「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疫苗,是国家免疫规划一类疫苗,必须要在儿童期间接种两针疫苗,但是潘思广,没有接种完整的流脑疫苗。」
「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脑膜炎球菌时,我就觉得很意外,因为经由食物引起如此恶性的感染,其实是很罕见的。」
「所以我询问了他的家属,病人是否接种过流脑疫苗。可是她母亲说兄弟俩小时候是奶奶带的,接种了什么疫苗她也是糊里糊涂不清楚。」
我就工永禹本世没田本呈术。就住咧才,我有过之后,才明口了,这走可题所在。」
警察马上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知道潘思广没有注射疫苗,那么就很有可能利用这个细菌,对他投毒。」
医生点头:「有这种可能性。」
警察立即道了谢,把疫苗本带回警局检查。第二天,他们就在实验室找上了我。
12,
「俞青山先生,你是生物学老师,又可以自由进出实验室,培养细菌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吧?」警察环视着实验室问我。
「我确实可以,你们怀疑我,我能理解,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对你女儿俞欣欣的死耿耿于怀,认为车祸和潘思广有关。」
我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出具谅解书,避免他受法律制裁呢?这么做,岂不是自相矛盾。」
他没有接话,却突然问:「潘思广没有接种流脑疫苗,你知道吗?」
「医生已经和我们说明了。」
「我问的是,你以前,知道吗?」
「不知道。」
旦呕2
我认真看着他:「我女儿结婚后,就搬去和潘思广一起生活,我很少去他们家,和潘思广的来往也不多。我哪来的机会,知道他这么私人的事情呢?」
我说的不假,他们只要去走访一下邻居或者查看监控就能知道。
警察突然紧盯着我:「既然如此,那潘思广的疫苗本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我的表情僵了一瞬。
他紧追不放:「请你解释一下。」
我轻吸口气,接上他的目光,笑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昨天在医院,医生向我们说明了潘思广的病因。我就是那个时候,看了他的疫苗本,所以,上面有我的指纹,很正常吧。」
他缓缓直起前倾向我的身子。
「俞先生,我们需要在你的实验室采样回去检测,可以吗?」
我点点头:「请便。」
我起身让开一边,看着他带来的人忙碌。
他们怀疑我,只是因为我有能力制造细菌,可是这种细菌很常见,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在实验室中培养这种菌,就算检测出来了,又能作为证据吗?
我想了想,开口说:「你们来我,其实挺奇怪的。就嫌疑来说,不应该是潘思广的弟弟潘思博动机更大吗?」
他皱眉回头看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女儿生前告诉过我,潘思博好赌成性,欠了许多债,经常为此和母亲还有哥哥吵架。因为潘思广不愿帮他还债,两人积怨已久。」
「听说最近债务公司逼得有点紧。如果在这个时候,潘思广身亡,那么他的遗产都会落到潘母身上。潘母向来最疼爱小儿子,这不就等于,钱都属于潘思博了吗?这样,他的动机岂不是很明显。」
「而且他和潘思广一起长大,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潘思广小时候是否有接种疫苗吧。」
在剩余的饭菜中没有检测到细菌,反而在只有潘家人能随意进出的,后厨的水池中检测出来了,这不也更加深了潘思博的嫌疑吗。
警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看见他眼光一闪,交代了同事几句,就匆匆出去了。
之后,警方没有再来找过我。
但不久后,我接到过一次潘思博的电话。
我耐心地等待,魏桥的律所帮我把手续都办好后,我和他一起,去了趟医院。
距潘思广入院,已经过去23天。
23天的ICU,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
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潘思广的器官逐渐恢复功能,并且恢复了意识,从ICU转去了普通病房。
可是,当潘思广醒来,看见自己双手双腿都没有了,刺激之下直接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神志就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了。
警察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做了笔录。
潘思广说他小时候怕打针,所以逃了一针疫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逃的是什么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欣欣。知情的人,应该只有当时和他一起去打针的弟弟潘思博。
笔录之后,我从嫌疑人名单中,被彻底排除。
13,
病房中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潘母坐在病床旁。
她的头发全白了,仿佛老了十岁。
她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了。
警察正好也在,和她交代完事情准备离开,回头看见我,就走了过来。
「俞先生您也来了,正好和您说一声,潘思博畏罪潜逃了,如果他近期有和您联系,请一定要通知我们。」
他的态度比上次在实验室,温和了许多。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潘思博不是畏罪潜逃。
他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那些债主恐吓他再不把钱还上,就剁了他的手。
他的声音里全是惧怕,乞求我给他点钱跑路。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这一逃,嫌疑就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警察离开后,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属都在窃窃私语。
「这家人可真是邪门...」
「可不,弟弟害哥哥。为了治病,饭店也卖了,钱全花没了,儿子还成了这样。」
「活着就不错了,那么凶险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呵,要是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四肢没了,肝也不行了,肾也没保住,家也散了。救回来这辈子也废了,这样活着,比死痛苦多了。」
「你看他,不就是受不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吗。」
我和魏桥相视一眼,走到潘母面前。
她抬头看见我,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呵,这是谁啊,我还以为你要躲-辈子呢。你来了正好,我问你,俞欣欣留下来的钱,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我冷漠看着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少给我装糊涂!俞欣欣的房子和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们阿广是要占一半的。她死了,这钱就应该都是阿广的。只是我们阿广人太老实,前段时间因为伤心,没有心思去办财产变更。」
「但是我们阿广还活着,这钱就该是我们的,你少给我装糊涂,更别想私吞!」
「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就把话说明白。你把俞欣欣那几张银行卡的密码告诉我,今天我们就去银行办手续。」
我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为何她的两个儿子,都是人渣。我冷笑了一声:「抱歉啊,这些钱,一分都不会给你们。」
她瞬间变了脸色,刚要破口大骂,魏桥直接将一套材料怼到她面前。
「潘女士你好,我是俞青山先生的代理律师。这些文件可以表明,俞欣欣名下的三处房产和470万存款,都是来自于外祖家的遗产,由我的代理人俞青山先生代为保管至俞欣欣年满十八岁时,变更至俞欣欣名下的。」
他指了指一张单子:「这是银行流水和转账记录。另外,潘思广先生现在居住的房子,也是由俞青山先生在俞欣欣婚前购买的,虽然房产证上写的是潘思广的名字,但事实认定,属于俞欣欣女士的婚前财产。」
「这些材料都能说明,俞欣欣女士名下的财产均属婚前财产,与潘思广没有关系。如果你有任何疑问,或者想要提起诉讼...」
魏桥的笑容毫无温度,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乐意奉陪。」
魏桥并不是我的代理律师,他是刑事律师,不会代理民事案件。这么说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她。
潘母平时虽然厉害,可毕竟读书不多,被魏桥这样的气势一压,再看着手中的文件,登时委顿下去,指着我骂起来。
「俞青山,你好歹毒啊!你还是人吗,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阿广都这样了,你还想谋他的钱,你这么恶毒不怕下地狱吗!」
我冷冷看着她:「潘思广是在你的饭馆吃坏的,你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或许你,才是罪魁祸首吗?」
潘母的表情突然呆了一瞬,咒骂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许久之后,整个人像是突然失了魂,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从医院出来,我们站在无人的空地,回头看着这个承载着希望和绝望的地方。
魏桥长长叹了口气:「不仅把吃进去的保险金,全都吐了出来,还弄得骨肉离散人财两空。自食其果,咱闺女可以瞑目了。」
我凝望着那个鲜艳的十字,没有说话。
应该如释重负的。
可我的心里,并没有尘埃落定的畅快,反而像坠了巨石,沉重无比。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被裹挟在其中的我们,每个人...
都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