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我总是会在夜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人,发间隐匿着一双灰色狼耳,他一双瞳孔泛着幽幽蓝光,极具压迫性的看着我。
我意识模糊,回回都来不及反应。
男人一双狼爪,毫不客气的摁在我身旁。
他身后是一条灰色的尾巴,垂落在床上,月色下显得格外漂亮。
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以为是最近压力大导致的梦魇。
然而昨天晚上,当我再次梦见那个狼耳男人的时候,我感觉到弥散的意识有些许回笼。
于是,我强撑着身子,伸手捞了一把。
果然,那条记忆中的尾巴就在我手边。
我手下微微用力,碰到了那条尾巴,它被惊的抽了回去。紧接着,旁边的床一沉,像是有什么人躺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还没能睁开眼,一声独属于男人的叹息在耳畔响起,声音低沉。
我在脑海里扫荡一番,并没有匹配到任何人。
没等我有任何动作,沉沉的睡意再次袭来,我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床边散落了一撮灰色的毛发。
我微微倾身,弯腰捞了过来。
那撮灰色毛发就躺在我手心,我盯着它,一时怔楞。
家里只养了十三一条狗,非常小,通体雪白。
虽然十三也会掉毛,但总归是白色的,细细长长,跟我手里这撮灰色的毛完全不同。
凭借着我在实验室多年的工作经验,我分辨出,这是狼毛。
我之前所在的实验室做的是兽人相关的研究,里面也有不少兽体为狼的兽人。
他们会标记想要的猎物,标记的方式就是让对方沾染上自己的气味。
格外喜欢的,比如想要养着的小动物,他们就会从身上揪下一撮毛,直接放在动物身上。
然而实验室里的人丧心病狂,他们拿兽人做实验对象,又看不上兽人,从来不愿意让他们变成人形。
他们会给兽人打抑制剂,让兽人一直维持着兽的形态。
不仅如此,他们对兽人想要养宠物的想法嗤之以鼻,每次遇见这种情况,都会狠狠的羞辱那些兽人。
他们会给兽人注射各种药物,看兽人在求之不得的困境中挣扎。
这撮毛的出现,让我不禁怀疑起梦境的真实性,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一个兽人,在半夜的时候潜进了我家。
要不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这撮出现在我床边的狼毛。
我想的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十三不在卧室。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虚虚掩着一条缝的卧室门被从外面打开,我抬头看过去,十三矮小的身子出现在门口。
他逆着光,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放下手中那撮毛,朝十三招招手,十三纵身一跃,轻快的跳上床。
我抱着他,亲昵的蹭了蹭十三的鼻子,尽管知道十三不会用叫声回复我,我还是跟十三说。
「十三,我们家里可能有兽人闯入了,以后就要靠你保护我了。」
话是这么说,我并没有真的指望十三可以保护我。
十三瘦瘦小小,不管我费了多大的劲去喂养他,他始终是一副养不胖的样子。
真要面对强大的兽人时,指望十三保护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不知为何,在我说出这句话以后,十三的眼睛奇异的闪烁了一下,里面泛过一丝蓝光,一闪而过,快的几乎像是错觉。
然而还是被我注意到了。
2.
实验室做过相关调查,狼的瞳孔大多数是黄褐色,极少数是绿色或蓝色。
兽人也是这样,实验室曾经抓过不少兽体为狼的兽人,其中只有一个眼睛是罕见的蓝色。
当时他被当成掌上明珠,实验室的前辈丧心病狂的想要强迫他不停的和同类生育后代,好给实验室提供更多的研究样本。
然而那个兽人完全不配合,他脾气古怪,不说话,像一座没有生死的雕塑,一动不动。
实验室那帮人用了各种办法后,发现他是铁了心的要扛到底,便把他扔到了一边。
我和十三沉默的对视,我手里捏着那撮灰色的毛发,眼睛不错分毫的看着瘦小的十三。
十三跳下床,后退几步,安静的站在门口,尾巴一动不动。
片刻后,我隐约串联起一条线。
我试探的问他,「十三,你是狼么?」
十三没有任何动作。
想了想,我又问,「或者说,十三,你是兽人么?」
我仍旧保持着呆坐在床上的姿势,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天气很好。
十三看着我,瞳孔里开始泛蓝,他原本白色的毛发开始变灰,体型也渐渐变大。
灰色的毛逐渐从柔软变成硬挺,那条尾巴也逐渐变得又大又长。
他变成了狼。
我早该想到的。
和十三睡在一起以后,每天醒过来的时候,床上都会有一股很奇怪的灌木丛的味道,并不腥臭。
我总觉得熟悉,一度以为是十三趁我不注意,去小区楼下的花坛里跑了一圈,却从没有往实验室想过。
细想想,十三这样沉闷的性格,怎么会偷跑出去玩耍呢,平时在路上遇见了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十三都爱答不理。
而实验室里的兽人,受抑制剂的影响,各自散发着不同的味道。
我曾经给还是兽人的那只蓝眼灰狼送过饭,他笼子里的味道是整个实验室里最平和的,是一种灌木丛的味道。
其他兽人的味道非常冲,有的甚至臭气熏天,可他不是,不知道是他爱干净,还是品种使然。
彻底变成狼的时候,十三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尖利的牙齿。
我看着他,一动不敢动。
我拿不准他会做什么,甚至拿不准他会不会伤害我。
在我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我记得实验室里的兽人在化兽时,有狼,有虎,有蛇,有狐狸,也有进化未完全的人鱼。
狼的速度和爆发力都不是一个普通成年人可以抵抗的,更何况我目前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且不爱锻炼的女性,真的对抗起来,我没有任何胜算。
我只好坐在床上,背抵着床头,温柔又不失警觉的看着十三。
十三的瞳孔已经彻底变成了蓝色,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眼里泛着冷光。
我柔声喊他,「十三,我们以前在实验室见过对么?」
对于十三来说,实验室的那段经历算得上是折磨,他被按在实验台上,被迫注射各种药物。
我没有想要激怒他,只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是实验室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兽人。
虽然我不清楚十三出现在我家的原因,但看得出来,他不是找我寻仇,否则不会跟我和平相处这么久,并且迟迟不展现真身。
十三没有回答,他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儿,我分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十三,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吗?当初你腿上的伤也是他们弄的?」
作为实验室里唯一的蓝眼灰狼,那帮人没道理会放了十三。纵然十三不配合,被扔到了一边,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研制更烈性的药去压制十三。
听了我的话,十三微微低头,看向早已结痂的左腿,那里有一条细长的疤痕,是当初他受伤留下的。
他垂眸看了看,片刻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抽了一口气,一颗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
出乎意料的是,十三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沉默的走到我旁边,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盯着我看了很久。
就在我思考应该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十三的毛开始慢慢消退。
他当着我的面,缓慢的化成了人。
我卡在半空中的心来不及落下,呆呆的看着他。
他光着身子,没有丝毫的羞赧,而是轻车熟路的从我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士的衣服,默不吭声的穿上。
整个过程,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化成人的十三,格外的好看,眉眼泛着冷冽,薄唇紧抿,下颌线条流畅,透着凌厉。
身上的那套衣服,是上次我带着还是小狗的十三去商场买的。
当时我们只是路过那家店,十三却蹲在店门口,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我只好带着他进去,买下了他一直看着的那几件衣服。
穿好衣服以后,十三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有一把剪刀和一些彩色的丝线。
他拿出剪刀,伸手勾起我的头发,干脆利落的剪下一截。
然后用蓝色的丝线绑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而我手里还捏着那撮狼毛。
看着十三犹如交换信物一般的动作,我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是找我清算当初在实验室的账,他也并不讨厌我。
甚至,他其实想跟我待在一起。
3.
十三收走了我的手机,他沉默的抱着我摸了一圈,在发现我身上没有任何利器以后,又把我放下了。
然后,他锁上了窗户,拿走了钥匙,并且把卧室门锁上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工具,从卧室出去以后,他在卧室门外额外上了一道锁。
我出不去,也联系不上任何人。
桌子上放着十三一早拿进来的早餐,是冰箱里的酸奶和桌子上的麦片,他还尝试着给我煎了个荷包蛋,不出意外的糊了。
焦黑的荷包蛋躺在盘子里,旁边叠放着两片面包。
十三一言不发,用实际行动向我表明:他没有恶意,也不想我死。
我靠着床头,双臂环过膝盖,望着眼前不尽如人意的早餐发呆。
我想起了第一次在路边捡到十三的场景。
那时候我从实验室辞职不久,为了缓解在实验室里郁闷的心情,我经常出门散步。
在离我家不远的路边,我遇到了十三。
他窝在一旁的草丛里,浑身雪白,左腿上一片鲜红血迹,看起来格外显眼。
我凑近看了看,才发现他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伤口有些深,不断有血流出,染红原本雪白的身躯。
十三的一双眼睛圆溜溜,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看着他,下意识的想起来关在实验室里的兽人。
为了使兽人降低攻击性,实验室里的人会经常给兽人注射各种针剂,同时在兽人身上安插各种线路,方便收集他们不同状态下的身体数据。
因为过于痛苦,新来的兽人总是特别容易露出可怜无助的表情,他们会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毫无防备的看着你。
直到他们发现,并不会有人向他们伸出援手为止。
久而久之,他们就再也不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我刚进实验室的时候,总是被派去照顾新接收的兽人,我性格软,很多时候下不去手。
前辈便厌弃了我,转而指派我去给一些脾气古怪的兽人打抑制剂。
那些兽人大概是被注射过太多次,早就对接下来的生活失去了希望。
他们大多冷漠,不愿意配合,还会时不时的掀翻送过去的饭和各种器具。
有的兽人还会出言讥讽,阴阳怪气。
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
许是被十三的眼神击中,我抱起他,匆匆往家走。
在实验室工作这么久,给一只普通小狗包扎简直不在话下。
我把十三放在家里,又出门买了药和纱布,细细包扎了一番。
他那时还没有名字,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瞥到了日历,随手取了十三这个名字。
十三跟别的小狗不同,他很安静,连叫都不愿意叫。不管是包扎伤口的时候,还是跟我日常玩闹的时候,它一句都没有叫过。
我一度怀疑,十三是只哑巴狗。
但不会叫也不算什么大的缺陷,我反而因此,对十三更加怜爱。
我每日都抱着它,工作的时候,它就窝在我腿上,睡觉的时候,它会先在我胸口蹭一蹭,然后窝在被子里和我一起睡。
我一直觉得十三只是一只脾气顶好的小狗,如果没有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大概永远也不会把十三和实验室里那个沉默又倔强的兽人联系在一起。
我看了看旁边的闹钟,早起到现在,我滴水未进,和十三对峙那会儿绷着神经,除了震惊和强装镇定之外,什么也顾不上。
情绪松懈下来,才觉得有些饿了。
我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荷包蛋,放在鼻尖闻了闻。
已经凉透的荷包蛋只留下了一点腥味,咬一口,又凉又苦。
我苦着脸,把嘴里那一口吐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捏起盘子里的面包,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4.
十三的手艺不怎么行。
这个认知在他给我送午饭的时候,再次得到了确认。
我隐约听到了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心里明白了这是十三在给我做饭。
没过多久,十三就拧开门进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默不作声的走了过来。
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早上被端进来的盘子,那个惨不忍吃的荷包蛋缺了一角,静静的躺在那里。
十三站在我旁边,垂眸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收走了早饭,把新晋的午饭放了上去。
我探头看了一眼,都不用筷子扒拉就能看到,鸡腿表层的白色依旧波澜不惊的附在上面。
大约十三也认为我没有办法一口吞下整个鸡腿,在厨房的时候,他颇为好心的把鸡腿剁成了好几块,被剁开的地方,红色的肉依旧张牙舞爪。
根本没熟。
十三还在看盘子那只被咬了一口的荷包蛋,他也许是想搞清楚,为什么唯一一个他精心准备的部分被落下了。
我有些头疼,伸手拉了拉十三的衣角。
十三原本紧紧盯着荷包蛋的视线,缓缓的移到了我手上。
我舔了舔唇,告诉了他原因。
「十三」,我指指盘里的鸡肉,「肉没熟,吃不了。」
十三拿起筷子,略有些笨拙的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咀嚼。
我咬唇,有些无奈,「你吃得了,我吃不了。」
十三思索了一会儿,把怀里的荷包蛋推给了我。
我苦着一张脸,更无奈了,「十三,荷包蛋糊了,没法儿吃。」
我和十三僵滞片刻,他起身出去了。
我连忙起身跟过去,刚走到门口,十三折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大袋面包,一大盒酸奶,怀里还抱着一桶麦片。
我和十三在卧室门口撞上,我抬头,正撞进他幽深的神色里。
情绪不激动的时候,十三瞳孔里的蓝要淡一些,衬的他整个人清冷疏离。
隔着怀里的麦片,我和十三对视片刻。
突然,他抬脚朝前走,麦片直直的撞上我。
我抵不过他的力量,只好往后退。
退着退着,又退回了这间屋子。
十三重新拿给我的午餐,是更大剂量的早餐,虽然有些吃烦了,但好歹能吃。
放下东西以后,十三又返回客厅翻找着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没有再跟过去。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笼子,之前我用来装鹦鹉的笼子。
他沉默的看我许久,又看了看手里那只笼子,我在他来回跳转的视线中提醒他,「十三,我不是宠物,你不能用笼子关着我。」
十三大约也看明白了,那只笼子装不下我,他放弃了这个想法,重新锁上了卧室门。
5.
晚上的时候,十三又进来送了一次饭,这次是洗好的苹果和几个芒果,还是前几天我自己出门买的。
他把在实验室里学来的那套运用的淋漓尽致,一日三餐,果蔬俱全,除了他做的肉不熟。
我就好像是被他养起来的宠物,只需要待在这个屋子里,就可以吃喝不愁的过完下半辈子。
然而,我毕竟是个能跑会跳的人,我还是很想出去的。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开始思考出去的办法。
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十三被摧残过,不管对着谁,他的态度都很冷硬。
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让我觉得十三其实是渴望温情的。
他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会窝在我腿上陪我一起工作,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安安静静的躺在我旁边。
除了今天早上这次。
窗外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我没有开灯,闭上眼思考。
昏暗的环境会让人更冷静,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走柔情路线。
十三是我捡回来的,他不想伤害我,还跟我交换信物,虽然在做饭这件事上总是弄巧成拙,至少也说明了他在努力尝试和我和平相处。
门外传来响动,有什么东西贴着门慢慢坐下。
是十三。
他靠着门,和我背对背坐着。
我慢慢转身,客厅开着灯,原本从门缝处透进来的光被十三挡了个大半,还有一小撮狼毛嚣张的冒出了头。
我伸手捏了捏那撮狼毛,隔着门缝,没控制好力道,好像拽疼了他。
于是,十三「咻」的一下把尾巴收了回去。
眼见着手里落了空,我咽了咽口水,只好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确保十三能听到我的动静。
门外的十三动了动,门缝里的光变了形状。
「十三」,我喊他,「我想出去,可以么?」
......
「我不会跑的,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先让我出卧室门,在客厅活动活动也好。」
......
「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我给你买的,就只有这一套,穿的时间久了,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十三没有理我,我也不气馁,自顾自的接着说。
「我知道你很聪明,可以自己学着洗衣服,也可以自己拿着我的钱包出去买菜买衣服。」
「但是十三,你一个人出去,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更开心呢?你让我出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你想吃肉我就给你买肉吃,你想出去玩,我就带你出去玩。」
顿了顿,我又说,「但你不可以吃我,你要是把我吃了,就没有人陪你了。」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可以吃其他人,你只能吃我给你买来的肉。」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十三一句都没有回我。
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就因为不说话而跟周围其他兽人格格不入。
一开始还好一些,那些人因为十三是罕见的蓝眼灰狼而高看他一眼,后来发现十三拒不配合,便把十三和一些未成年兽人关在一起。
大部分的成年兽人都是一人一个笼子,因为各自体型巨大,关在一起施展不开,还容易产生矛盾。
只有十三是和未成年兽人关在一起,这几乎是赤裸裸的蔑视。
十三也从不在意,窝在角落里,当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倒是那些未成年兽人会三番四次的去挑衅十三,实验室里的人被惹的烦了,便把十三从里面拎了出来。
我在实验室的时候,就没有听过十三开口说话。
离开实验室之后,就跟实验室里的人断了联系,我不清楚十三是什么时候离开实验室的,离开的时候会不会说话,有没有说过话。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十三能听懂我说的话。
十三一直没有理我,说到最后,我已经累了,头靠在门上,一声叠过一声的喊他。
「十三?」
「三三?」
「十三三?」
「小十三?」
「十小三?」
喊出十小三后,我猛然想起什么,「呸」了一口后,声音弱了下来,脸贴着门问,「十三,你在听么?」
6.
十三到底还是没理我,他一直坐在门口,看门缝里光的样子,他连姿势都没变过。
兽人体力就是好,还挺能扛。
但我抗不过一波接一波的困意,滚上床准备睡觉。
感化十三不是一日之功,得慢慢来,不能先把自己耗死。
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见十三起身离开的声音,他在外面翻找着什么东西。
声音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就在我以为十三也睡着了的时候,门外的锁被打开了。
十三走了进来。
我快要陷进梦境的意识猛然回笼,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我没有睁开眼,狼的夜视能力很强,我怕被十三发现我没睡着,便轻轻闭着眼,放稳了呼吸。
我想看看十三进来的目的。
等了一会儿后,我旁边的被子被掀开,身后的床陷进去一块儿,一个熟悉的身体凑了过来,是十三。
他从身后拥住了我,大约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的姿势非常生涩。
刚开始伸过来的手,隔着很远的距离,几乎是抱不住我。
然而思索了不过几秒,他便收紧双臂,箍的我喘不过气。
我快被勒死了。
我不知道十三到底想干什么,只好假装说梦话,轻拍着他的手,「十三,好勒。」
我能感受到,十三整个人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了放松力道,调整来调整去,最后选了个还可以的姿势抱住了我。
我等了很久,十三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他进来就只是为了抱着我,和我一起睡。
等来等去,我快要睡着了。
十三的唇舌突然贴上了我的脖子,粗糙的舌面紧贴着我的皮肤,略有些尖利的牙齿陷进肉里,我大脑有过一瞬间的茫然。
他是想要吃了我么?
是觉得脖颈软弱,背后的皮肉最容易撕破,半夜的时候人警惕性最低么?
然而即使我想到了这一层,我仍然没有任何办法,从实验室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带走他们的任何东西。
为了和过去告别,我也没有再继续过从前的事情,我家里连个试管和针剂都没有。
如果十三真的想吃了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叼着我后颈的那块皮肉,吮了吮,后颈濡湿一片,在他的唇离开的时候,竟泛起了一股凉意,但凭着这股感觉,我的脖子大概是没有被咬破。
我破天荒的感觉到了一股属于十三的温柔。
十三就着这个姿势抱了我很久,一动不动,我都要怀疑他胳膊会不会麻了。
可能是梦里十三出现过太多次,他在我背后的时候,我没有想象中害怕,甚至在等待他下一步动作的过程中,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才泛起了青灰色。
也许是不想让我知道他半夜偷偷进来,十三起身准备离开。
我想到这是一个很好的谈判机会,便伸手想去拉住十三的胳膊,让他留下来听我说完。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灰蒙蒙的,刚睡醒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开工,我一伸手,没捞着胳膊,捞住了十三的尾巴。
十三愣了,我也愣了。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我一抬头,十三头上那对灰色狼耳也冒出了头,配合着身后这条尾巴,格外的性感。
我一噎,赶忙松手,朝十三友好的笑了笑。
「十三,我不想被关在这里了,你让我出去,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好不好。」
我指了指旁边放着的麦片和酸奶,「那个,我吃烦了,它没味道,吃多了营养不良。」
十三的那条狼尾还在我腿间止不住的扫动,扫的我浑身酥麻。
我忍着这种奇怪的感觉,诚恳的和十三说,「时间久了,我可能会饿死。」
十三垂眸看我,若有所思。
我再接再厉,「你让我出去,我可以教你做饭,还可以陪你去买衣服,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事的。」
一口气说完,我舔了舔唇,期待的看着十三。
希望十三能念在前段时间的情分上,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十三看了我很久,眸色越来越深。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我说的不够真诚的时候,十三转身出去了。
他没有关门。
我坐在床上,原地张望了一会儿。
不出我所料,没过多久,十三又回来了,他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绳子,半截黑色从他指缝中漏出去。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摊开手,里面赫然是一条项链。
项链上挂着一个瓶子形状的小挂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塞着的灰色的一团,是从十三身上揪下来的狼毛。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连东西都准备好了。
十三倾身,双手绕过我脖子,把项链戴了上去。
他粗糙的手掌擦过我的脖子,酥酥麻麻的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戴好项链以后,十三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看了我很久。
然后,他牵着我走到了客厅。
我终于出去了。
7.
我带十三去了商场,他只有身上那一套衣服,我不想看他有事没事儿就光着。
虽然只被十三关在屋里一天,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见什么都激动的不行。
四月份,小区里种的树都开花了,我拉着十三,兴高采烈的给他介绍这些蓬勃生长的物种。
「十三你看,这个开着白色花的,这是苹果树。」
「那个白色的,是梨花。」
「还有这个粉色的,是桃花。」
周围不断有人走过,偶尔会有熟人打个招呼,朝十三投来友好和善的目光。
十三非常乖,仿佛他并不是实验室里那个态度冷硬的兽人。
我给他介绍,他不打岔不反驳,安安静静的听完,然后伸手从旁边的梨花树上摘了一小朵梨花,别在了我耳畔。
有风吹过,吹动发丝,缠绕在十三手指上。
浅淡的草木香气从风里传来,十三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收回手,手指放在鼻端嗅了嗅。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周围人来人往,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从小区出门,公交车坐几站路就可以到商场。
周末,商场里人很多。
一至三楼都是服装区,我准备带着十三从三楼一层一层往下逛。
从一楼到三楼有直达的扶梯,很长,我和十三并排站在上面。
前面站着一对情侣,男生站在女生左手边,接完电话后,男生把右手上的袋子腾到左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女生。
十三盯着看了好半天,然后微微低头,也伸手牵住了我。
前面,女生的尾指一直在勾男生的裤子口袋,勾一下就松开,松开了再勾上去。
仿佛就是图个好玩。
男生偏头无奈的看她一眼,笑了。
我低头看过去,十三牵我的手紧了紧,就在我以为他会跟着拽我衣服的时候,十三一个用力,把我的手带进了他的衣服口袋。
我:......
我隔着那层布料,蹭了蹭十三温热的皮肤,然后往十三旁边凑了凑,垫着脚告诉他。
「十三,现在天气热了,揣一个口袋会出汗的。」
十三转头,对上我的视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拿了出来。
我总觉得他好像不太甘心。
从扶梯上下来,正撞上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生吵的面红耳赤,男生拿着奶茶不停的哄。
我拉着十三快步走过,确定对方不会听到以后,才转头问十三。
「十三,你为什么不学他们啊?」
快学他们啊!快跟我吵啊!我还没听过你讲话呢!
十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后,略带嫌弃的移过眼,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叹口气,失去了一个可以让十三开口说话的机会,有点遗憾。
走进店里,售货员非常热情的迎了上来。
在得知是给十三挑选衣服以后,售货员拿了好几套店里热卖的款式给十三看。
十三非常不给面子,看都不愿意看。
我朝售货员笑笑,拿过那几套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热卖归热卖,好像不太适合十三。
我拉着他朝里走,仔细翻找一番,挑了几套给十三看。
十三目光从上面一寸一寸略过,片刻后,选定了其中一套黑色的。
我指了指试衣间的方向,让十三进去试。
等待的过程中,售货员跟我搭话,她指着旁边悬挂的几套情侣装问我,「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要不要试试我们店里的情侣装,你们这么般配,穿上一定很好看。」
我摆摆手,笑着拒绝了。
售货员没放弃,她再接再厉的说,「你眼光这么好,挑的衣服,男朋友肯定喜欢,要不再看看?」
我刚要开口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字刚冒出了个头,十三就出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一双眼睛分毫不错的盯着我,幽深又凌厉,那句「他不是我男朋友」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他确实挺帅」。
感叹完,我还由衷的点了个头。
能在商场当售货员的个个都是人精,面对此情此景,她方才想要推销情侣装的心死灰复燃,并且很聪明的调转了枪口。
她笑意盈盈的跟十三说,「帅哥,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的情侣装,你跟你女朋友都这么好看,穿上一定更加般配。」
她用的「更加」,一下子就拿捏了十三的心。
十三走上前,牵着我的手,外套的拉链拂过我手背,冰冰凉凉,一闪而逝。
我手背瞬间酥麻一片。
他拉着我到情侣装面前,认真挑了起来。
我头皮发麻。
买了,他会不会天天缠着我穿?
我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的看着十三挑选,无措中还有点期待。
十三挑了一套渐变蓝的套装,颜色很浅,就好像是把云朵和天空揉在一起,披在身上。
他自己抱着外套和裤子,又把旁边挂着的那件裙子塞我手里,拉着我朝试衣间走去。
走到试衣间门口,我怀疑又不死心的问他。
「十三,你知道什么是情侣么?」
十三的脚步顿住了,他偏头看向我,原本想要撩开帘子的手朝我袭来,按在我脑后,落下一个生疏但猛烈的吻。
我愣了。
老娘的初吻,交代在这么一个问题上。
余光中,原本密切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售货员唰的扭转身体,假装无事发生。
我拼命用手推十三,手里还抱着衣服,我不敢太用力,怕把衣服弄皱,只好小声呜咽着告诉他,「十三,不行,这是在外面。」
我快哭了,谁告诉十三这就是情侣的。
重重亲了一口,十三和我分开,额头抵着额头,他喉结滚动,目光跳动,隐忍和「不想忍」交替着出现在他眼里。
我伸手推他一把,率先跑进了左边的试衣间。
我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十三已经换好了。
他就站在试衣间门口,靠着门框等我,见我出来,他还伸手帮我撩帘子。
等我冒出半个身体后,十三整个人保持着撩帘子的姿势,定在了那里。
我撇撇嘴,搞什么,我平时的衣服不好看么?
不能惊艳到你么?
售货员就在旁边站着,她热情又不失时机的开始夸赞,我眼看着十三的眸色在对方的夸赞中变得越来越深。
真是完犊子,我只好拉着十三匆匆付钱,逃离了那家店。
重新站在扶梯上时,我掏出手机,确定了一下日期。
这也没到十五呢,十三怎么这样啊。
8.
买完衣服后,我带着十三去了菜市场。
展示柜里摆放着各种肉,隔壁的店门口有活蹦乱跳的鱼,旁边还有在笼子里掉了一地鸡毛的鸡。
我挑了一个鸡腿,问十三,「十三,你想吃什么肉?」
十三转头,把目光对准了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跟他对视几秒,小声又生气的跟他说,「十三,我再说一遍,你要是把我吃了,就没有人陪你了。」
「当然,你要是吃了别人,我也不会再陪着你。」
十三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回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有小朋友拿着风筝跑过,一张小脸汗津津的,笑的很甜蜜。
十三突然有些走不动了,他的目光追随着对方。
小孩儿跑过去,他就跟着调转身体。
我心里一惊,生怕十三是看上人家小孩儿了,小心翼翼又不忍直视的跟着看过去。
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十三看的是别人手里的风筝。
小孩儿跑的很快,风筝的尾巴在空中一起一伏,着实好看。
「十三」,我问他,「你想去放风筝么?附近有个公园刚好可以放风筝,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回头买个风筝,一起去放。」
十三点了点头。
吃完饭,十三拉着我去了客卧。
客卧被我改造过,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懒人沙发,沙发后面是投影仪,前面一块幕布,我经常窝在这里看电影。
十三冒充小白狗的时候,他经常窝在我腿上一起看。
没想到恢复兽人身份的十三还好这口。
可是我挑来挑去,实在不知道看什么。
看爱情片,我怕十三跟着学,然后压着我亲。
看动画片,我怕十三跟着学,把我煮了。
看推理片,我也怕他跟着学,回头吓我。
此刻,我才意思到,学习能力太强,倒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我选了个励志片,主角一路打拼,终于走上人生巅峰的那种。
可是白天逛了一天,我太累了。
电影要两个小时,我看着看着就困了,脑袋一歪,倒在十三怀里睡着了。
我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是十三低头亲了亲我的眼皮,然后抱我回了房间。
9.
我和十三亲切友好的相处了好多天,白天出去逛,去博物馆,去图书馆,去公园和各种景点,一点一点给他科普,这个实验室以外的世界有多么美好。
晚上回来就看电影,明明以前也没觉得他多爱看电影,现在偏要天天拉着我看。
搞到最后,可控范围内的电影都被看的差不多了。
于是在那个没有电影可看的晚上,我催着十三出门买了风筝。
我还有一些文件要整理,就让十三自己出门买。
等文件都整理完,十三还没有回来。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小区附近就有超市,里面种类齐全,什么类型的风筝都能买到。
一来一回不过半个小时。
想了想,我拿起外套,出门去找十三。
我沿着平常出门的路线,里里外外的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十三的影子。
保安大爷从小区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份宵夜。
我礼貌的问了声好,才问他有没有见过十三。
大爷「噢」了一声,指了指西边,「他好像往那边公园去了,我还叫他来着,他没应。」
跟大爷道了个谢后,我顺着大爷给的线索,朝着公园过去。
公园里有跳舞的有散步的,还有手牵手一起压马路的。
我一个一个的看,在逛了大半个公园却依旧见不到半根狼毛以后,我停了下来,在人工湖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从前,实验室的人说,十三很小的时候就在实验室了。
我担心牵扯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这段时间一直没敢问十三,还有没有家人,还有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小小年纪就被抓过来,我其实也不确定,十三还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
凭借着十三的力气,只要不碰上有人偷袭他,给他注射抑制剂,他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担心是实验室的人抓走了他,也突然有点害怕十三是自己离开了。
我把所有可能性排查了一遍,正在思索他到底会去哪里的时候,熟悉的气味出现了。
十三从我身后走过来,默默的站在我旁边,手里拎着一个风筝。
他垂眸看我,好像还有点难过。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风筝,试图清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想法。
片刻后,我抬头问他,「十三,你刚刚回家没?」
十三摇了摇头。
「那你是在这儿碰到我了?」
十三又摇了摇头。
「你是来找我的?」
十三点点头。
我的手握紧又放松,「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十三走到我面前蹲下,他垂着眼,慢慢蹭了蹭我脖子上的项链。
我了然,这东西原来还能当成一个小型追踪器。
我摸了摸十三柔软的头发,心里无声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凭着他身上这股不太开心的气息,我总觉得十三有事瞒着我。
我腿往旁边一伸,十分随意,「十三,我找了你很久,跑的很累。」
听了我的话,十三从我胸前抬头,一双眼睛含着茫然和委屈,自下而上的望着我。
片刻后,他转身,两只手拉着我伏在了他背上。
他手里捏着风筝,背着我往回走。
走过那片没什么人的草坪时,我突然开口问他,「十三,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去了很久,小区附近的路我带他走了很多遍,他学习能力这么强,不应该会出现迷路的情况。
更何况,他还能顺着狼毛,在湖边找到我。
十三没有回答,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我趴在他背上,歪头看他,跟我不一样,十三皮相和骨相都生的极好,是一眼望过去,会让人觉得女娲娘娘偏心的那种类型。
我看了很久,看的十三不自觉的咽口水。
他的狼耳情不自禁的冒出了头,在夜的掩映下,微小的动了动,让人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夜风吹动了他的狼耳。
我伸手摸了摸,手下有了真实的触感后,才接着问他,「十三,你今天......是遇见什么人了,对么?」
十三停下了脚步。
他依旧没回答,而是偏头,轻轻的吻了我。
很轻很轻,轻的像梦。
10.
下午要去放风筝,吃完饭,十三从阳台收回了那套情侣装,挑出其中的裙子,熨了熨,然后递给了我。
十三学习能力极强,除了做饭的时候依然不喜欢把肉煮熟,其他教给他的事情,他都能做的很好。
比如洗衣服和熨衣服。
衣服递给我以后,他低垂着头,看向我的眼神非常柔和,里面满是期待。
昨天从公园回来,十三给我准备好了中药和水,在我泡脚的时候还贴心的给我按摩。
就是闭口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心捉弄他,便抱着裙子不动,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和他面对面僵持。
十三看了我很久,才迟钝的发现,我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
他伸手扯扯我,又朝着卧室门看了一眼。
意思是,换衣服呀。
我后退一步,仰起头,对上十三的眼神。
「我这身衣服不好看么?」
十三不回答,他仿佛有点委屈。
我捏起衣角,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我觉得挺好看的,穿这个也不错。」
挺好看的,就是十三没有可以配套的衣服。
十三低低呜咽了一声,伸手拉过我,他低头在我眼角印下一吻,小心翼翼。
他可能真的委屈了,顺着我眼角一路往后,吻到了耳朵。
力道很轻,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的,让人心尖发痒。
最后他隔着衣服抱住了我,没敢用力,怕把衣服弄皱。
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十三仿佛不知疲倦,即便姿势不舒服,也不肯松开。
我心里叹一口气,伸手在他后背轻拍了拍,才往卧室走去,十三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被我一个用力,推到了客卧边上。
他转头看我,眼含不甘。
我默了默,「十三,衣服要分开换。」
自从我把十三捡回来,每天晚上他都和我一起睡觉。
但十三很乖,从来不会动手动脚,他喜欢从背后抱着我,轻轻舔舐我的脖子。
偶尔克制不住,便会把我的头扭过来,托着下巴抚着脖子,接一个深长又用力的吻。
一吻结束,十三会把头放在我颈窝,用力抱着我,慢慢平复失控的呼吸。
即使这样,我看了眼十三。即使这样,换衣服也是要分开换的。
十三低头想了想,扁着嘴,抬脚准备往客卧走。
「十三」,我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跟我说。」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要说的是什么。
十三身形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进了客卧。
我换好出来的时候,十三已经在客厅等我了。
他每次换衣服都特别快,我总是怀疑他是不是会什么法术,却不愿意教我。
十三靠着沙发,微微歪着头,见我出来,他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我几步走到他面前,微仰着头,问他,「好看么?」
十三点点头。
我舔舔唇,有些期待,「那你夸夸我?」
十三原本就盯着我,听了这话,他眼里蓝光更加幽深。
我期待的等了半天,只等来十三伸手托住了我的下巴,然后俯身吻了过来。
他右手一勾,我腰身紧紧贴在他身上,厨房里坐着水,水声咕嘟冒泡,我脸爆红。
是让你用语言夸我,不是让你用行动夸我。
耍流氓。
一吻结束,十三抱着我抱了很久。
然后,他颇为好心的伸出手,拇指揩过我嘴角,徒留一片酥麻。
我原地平复两秒,推着十三去里面拿风筝。
没走两步,有人敲门。
十三手里拎着风筝,跟着我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不速之客——实验室的张磊。
我们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我突然意识到,昨天困住十三的,可能就是实验室的人,说不准就是门口突然找上来的张磊。
也许十三是害怕我会把他交给实验室,也许他是觉得实验室里没有好人,所以不想让我接触。
总而言之,在他为数不多的概念里,实验室是个危险名词。
他不想告诉我,不想让我知道,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十三想要往前走,被我推了回去。
我指着沙发的位置,让十三过去,「十三,你站那儿,不许过来。」
离实验室的人越远,十三越安全。
张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胸前的口袋里放着用来联络的传呼机。
他身侧的口袋里隐隐有凸起,没猜错的话,是抑制剂和麻醉剂。
张磊的目光在我和十三身上来回跳跃,末了,他冷笑一声,试图往门内进,被我拦住了。
从他的表情里,我猜到了,他想要放倒十三,然后把他带回实验室。
他递给我一个眼神,笑的漫不经心,「呦,都在啊,那谁,沈欢是吧,来搭把手,把这兽人给我带回去。」
我冷漠的看着他,这些日子看来,十三的性格明显比在实验室好多了,就这么继续下去,他可以恢复成为一个普通的略有些沉默的兽人,摆脱过去的伤痛,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量,我都不想让十三再回到过去的生活。
我朝后撤了一小步,伸手就要把门关上。
张磊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
「张磊」,我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磊停下来,他眯着眼,明显是生气了。
「我干什么?你私藏实验室里的兽人,你还问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要把他带回去了。」
张磊口袋里有针剂,我不想让他靠近十三,然而关门的一瞬间,我从门上感受到了我和张磊之间强大的力量差距。
门口并没有放任何可以用来打架的利器或棍子,我一边琢磨如何废掉他兜里的针剂,一边思考如何在不让他进门的情况下,把他放倒。
在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前,我还在用话拖延时间。
「你们当初拿兽人做实验的时候,流程就是不合法的,怎么还好意思说是实验室里的兽人。」
进了实验室我才知道,实验室里很多兽人是非法捕捉来的,他们没有签订任何安全协议和知情协议书,也没有给兽人任何保障。
不少兽人在拒捕的过程中失去生命。
这也是为什么,十三离开实验室那么久,实验室那边没有发布任何通告。
因为各项不合法流程的存在,他们不敢大张旗鼓。
张磊笑了,「不合法,你当初不也在实验室里做过实验,说什么不合法,你不觉得打自己的脸么。」
「张磊,你愿意待在这个实验室,我管不了。但是十三不是你们实验室的人,他既然离开了,你就别想从我这儿带走他。」
张磊神情冷冷的,「不帮忙就别废话。」
他大步朝前,用力撞开我,从兜里掏出针管,朝着十三走去。
他不需要任何角度和技巧,只要把针管插进十三的身体里,十三就又会变回那个没有攻击性、任人摆布的兽人。
我猛的朝前一扑,抓住了张磊,然后手下用力,把张磊拽了过来。
因为惯性,张磊的胳膊被甩了过来。
针管毫不留情的插进了我的胳膊。
张磊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变故,他手下还在用力,针管里的药全部推进了我的身体。
这药是针对兽人研发的,并没有人实验过,如果用在人的身体上,会发生什么事。
我离开实验室后,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药进行过更新迭代。
针管里的药全数注射进我的胳膊,张磊一时有些怔楞,没有注意到从背后走过来的十三。
药效上来的很快,虽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但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昏沉。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能看到,十三的狼尾和狼耳冒了出来,那双耳朵直直的立着,像是要炸毛。
他手下用力,张磊被他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饶是我感知如此迟钝,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仍旧震得我头皮发麻。
十三还想过去继续,尖利的牙齿冒出头,他想要咬破张磊的喉咙。
张磊被摔的已经没有力气反应了,我伸手抓住了十三的裤腿,没怎么用劲儿,因为我没有力气。
十三低头看我一眼,尖利的牙齿回去了一些。
我强忍着疼痛和昏沉,「十三,别杀他,杀了他,你会被抓回去的。」
实验室没有正当合理的理由抓十三回去,因为当初的流程本就不合规矩。
可如果十三杀了人,他们就可以以此为契机,永久囚禁他,他会受一辈子折磨。
十三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起身把张磊丢了出去。
11.
我睡了很长的一觉。
梦里梦到十三被抓走了,他们给十三注射了新的药物,使得十三兽性大发,尖利的牙齿咬破了同类的脖颈,他嘴角淌着血,手下不断撕扯,入目通红一片。
我被绑在试验台上,惨败的灯光自上而下刺入我的眼睛,我费力的扭转一个弧度,也只能看见远处的十三在药物的作用下挣扎。
而那群人,就在边上鼓掌叫好。
我被这个梦惊醒,手不自觉抖动,无边的寒冷突然被一个干燥温暖的手掌包裹住。
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就看到十三瞪着眼睛,坐在床边看着。
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睛并不会冒红血丝,但是他很疲惫,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握着我的手,想用力握紧,又担心太用力了会弄伤我,手下反反复复,找不到合适的力度。
见我醒来,十三端了药给我,我看着黑漆漆的药,一时不太敢喝。
他连肉都煮不熟,这药能喝么。
大约是我太迟疑,十三直接从我手里抢了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他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塞进了我手里。
我看看他,一口喝完了。
喝完后,十三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颗糖,塞进了我嘴里。
他粗糙的指腹擦过我唇畔,我莫名起了一股战栗。
等我把糖咽下去,十三说了目前为止第一句话。
许久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像是不适应,说出来的声音嘶哑不堪。
他问我,「难受么?」
我原本因为药太苦而皱起来的一张脸,蓦的舒展了。
我看向十三,满脸惊喜,「十三,你会说话了。」
十三低低「嗯」了一声,他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拇指揩过我眼尾,又问了一遍,「难受么?」
我摇摇头,「不难受,你多跟我说说话,我就不难受了。」
我满脸期待的看着十三,半晌,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咬唇,「十三,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么?」
十三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太高了,要不我做个引导?
我双手一摊,一句一句的教他,「比如,你可以夸我很漂亮。」
「你也可以说,我躺了这么久,你很担心。」
「或者,你今天想吃什么?你是怎么把药熬好的?这些你都可以说。」
我的手从床上探过去,拍了拍十三的手,「你说什么都行,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十三手指微动,然后反手抓住了我作乱的手。
他轻轻摩挲我的手指,头微微垂着,眼皮向下耷拉,一双漂亮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看着我的手,看着那只被他把玩的手。
他喉结滚动,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很有质感。
他学着我刚才的样子,一句一句复述给我听,「你,很漂亮,想抱,想亲,想.....」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个不用说这么详细。」
十三乖巧的点点头,我松开了手,他继续说。
「你晕了,我担心你,也很想你」
十三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缓慢,好像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语言系统,脑海里搜肠刮肚也只能说一句想念,
他低头,在我手上轻轻吻了一下,很小心,很爱恋。
从他周身的气息中,我感觉的出来,十三很难过,对于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感到难过。
我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十三,今天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以后不管谁来,我都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十三抬头,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直直撞上我,我朝他笑了笑,问道,「十三,张磊呢?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十三皱了皱眉,「打了。」
我咽了咽口水,张磊刚出现的时候带着针剂,我一时着急,不敢拿十三冒险。
其实只要十三能灵敏些,避开张磊手里的针管,放倒一个张磊根本不是问题。
后来那管药被送进了我胳膊里,十三应该是没事。
就是不知道张磊有没有被打出个好歹来。
「那张磊他人还......还活着么?」
十三点点头,很不愉快,「活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后悔,后悔当时下手太轻。
我看着他,开始思考今后的对策。
十三没有继续说话,他的手已经从我手腕开始向上移动了,在那个小小的针孔附近徘徊。
张磊那下来的太突然,既没控制好力道,也没控制好方向,结果就是我胳膊上泛起了淤青。
十三盯着看了很久,他突然俯身,想要吻上去。
这大概是他唯一熟知的表达情绪的方式。
我抬起另一只手,拦住了他。
十三的吻落在我手心,像带着水滴的羽毛,湿润酥麻。
他抬头看我,眼含不解。
「十三」,我喊他,「会感染的。」
舔舐伤口不是人人都适用的,我还不想冒这个险。
十三看着我,眸色暗了暗,他倾身靠近,一只手抬着我的下巴,力道很轻,但控制的很死。
他从下巴吻了过来,像一片含着泪的羽毛,一路吻到了额头。
最后,他伸手抱着我,头轻轻靠在我肩膀,鼻尖的热气轻轻打在我皮肤上。
十三的声音隐忍又克制,他委屈的说,「难受」
我拍拍他的背,「乖啊」
然而十三不太乖,他就着这个姿势,叼住了我脖颈的皮肉,含在嘴里吮了吮,我瞬间头皮发麻。
我推推他,「十三,你怎么会这么多花样?」
十三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他直起身子,对上我的视线,十分诚恳,「我会很多」
我沉默了。
「你跟谁学的?」
「电影」
12.
张磊的出现打破了我们原定的计划,风筝没有放成,我还要被迫躺在床上养伤。
虽然我觉得自己没事儿,但耐不住十三用那双眼睛委屈又生气的盯着我。
十三会说话了,我有事没事就逗他说话。
他很乖,问什么说什么,前提是我躺在屋里好好休息。
要不然他就当一个锯嘴葫芦,声儿都不发一个。
我在客卧的沙发上窝着,十三端了一盘提子进来,捏了一个圆润饱满的,塞进我嘴里。
我咬破,汁水香甜。
十三安安静静的看我,我想起自己从没问过他的名字和过去,便试探着问他,「十三,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十三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沉默的看我许久,轻声问,「为什么,我叫十三?」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张磊来的时候,拿这个名字取笑过十三。
他说这个数字晦气,不会有人用十三当名字,连实验室都避开了这个编号。
实验室里的兽人其实没有名字,因为没有人关心
他们只有代号,比如一号,十一号。
编号从零到二十,用完了就会加上字母,比如 A01,B12。
没有人喜欢那只脾气古怪的蓝眼灰狼,所以没有人给他编号,而十三这个数字又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数字,编号的时候跳过去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十三号。」
十三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后,接着问,「那为什么不是 0313?」
我皱眉,那天确实是 3 月 13 号,「0313 太长了,而且十三,你不觉得 0313 更像是一个编号么,太生疏了。」
我在实验室里呆着的时候,每天听他们用 A01、十一号来称呼兽人,听的十分厌倦。
但我本人又偏爱各种数字,我的各种社交账号都是以数字命名的,只是不像实验室那般冷硬,非要在后面加个「号」,来体现自己的高高在上。
十三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朝他凑了凑,「十三,你叫什么名字啊?」
十三歪头看我,「十三」
我急了,「以前」。
很早很早以前,你没有被抓来实验室以前。
想了想,十三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宋训」
写完,十三轻声说,「宋训」,声音里带着股哀伤。
我以为十三是难过从前在实验室里的日子,便伸手抱住了他,靠在他肩膀上,「十三,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你相信我。」
从实验室离开不久,我就向边界法庭递交了实验室违规操作的证据文件,法庭那边说,还有一点尾巴没有处理。
处理好了,就会立刻取缔这个实验室,把里面的人全部抓起来。
面前的荧幕上播放着电影,背景音铺满了整间屋子。
十三不说话,任由我抱着,抱到最后,我问他,「那我以后是叫你十三,还是宋训啊?」
十三偏头,蹭了蹭我的脸,声音轻而坚定,「十三」。
我一直没有问过十三,当初是怎么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可是现在实验室的人都找上门了,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我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问他,「十三,你当初是怎么从实验室逃出来的?」
十三伏在我肩头,身体一僵,片刻后说,「门开了。」
门开了,可是实验室的门向来不会随意打开,进出都有指纹和面部识别。
门开了,还让他跑了出来,只能是有人故意打开。
「是有人给你开门了么?」
十三摇摇头。
「你那天买风筝,是不是遇到张磊了。」
十三点点头。
「他伤害你了?」
十三摇摇头,他退开身子,亲了过来,声音含糊不清。
「欢欢,没事。」
13.
张磊的出现给我提了个醒,实验室那群人知道十三丢了,不会放任不管,就算不能发通告,他们也会想尽各种阴毒的办法,把十三带回去。
十三每天忙着照顾我,很少出门,每次出门,我都会反复叮嘱他。
「如果遇见了实验室的人,不要留情,保护好自己,可以把他们打晕,但是不要伤人性命。」
十三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而每次回来,十三碰见的不是隔壁的张阿姨,就是楼下的保安大爷。
好像张磊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幻觉。
然而日子越平静就越可疑,你觉得面前是不动弹的死水,水也觉得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我只好一边叮嘱十三,一边催促法庭的进度。
只不过,还是没赶上。
我以为实验室的目标是十三,却怎么都没想到,被抓走的竟然是我自己。
那天十三出门买菜,我躺在床上休息。
结果一醒来,我被绑在实验台上,密密麻麻的线路接在了我身上,惨白的灯光明晃晃的刺进眼里,一瞬间跟我的梦境重合。
我偏头看了看,好险,十三不在这儿。
这间屋子我从没见过,它大概是藏在实验室某处的密室。实验室有很多地方是不允许随意进出的,只有地位最高的那几个人有资格进。
当初我为了搜集证据,没少借着新人不认路的名义乱闯。
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一间。
屋子里只有实验室年纪最长的刘德,他咧着恐怖的笑容,笑眯眯的看着我。
刘德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肆无忌惮。
「那个怪物就快要被我练成了」,他衰老的声音里夹杂着疯狂的欲望,听着令人作呕。
刘德伸手,拂过我平坦的腹部,「不知道你这肚子里,是不是有另一个小怪物。」
他绕着实验台来来回回的走,「听说那个怪物跟你住在一起啊,也不会说话,脾气又臭又怪,你们还能一起住这么久。啧啧,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呢。」
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把事情拼凑出个大概。
从一开始,他就想将一个力量强大的兽人练成一个怪物,一个除了疯狂外不需要其他情绪,只受他控制的怪物。
他挑了很多兽人,却在实验过程中,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有些是因为自身体质差,承受不住刘德这样惨无人道的实验。
有些是因为太痛苦,自行了结了自己。
其中不乏被实验室的药物折磨的发疯的兽人。
他最后也是最期待的人选,是十三。
那个被他丢在角落里的十三。
他知道了我和十三生活在一起,便派了张磊过去。
张磊失败了,他便亲自出手,趁着十三不在家,先把我了绑过来。
假如我和十三有了孩子,他既可以拿这个孩子控制十三,也可以让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沦为他的试验品。
即便没有,他也可以拿我来威胁十三。
而这件事,被他瞒的死死的,实验室内外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连张磊也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他只知道要去找回十三,却不知道刘德为什么点明要十三。
刘德上了年纪,脸上爬满了皱纹,纵横沟壑的纹路里写满了丑陋可怖的欲望。
他伸手攥了攥我脖子上的项链,语气里充满了疯狂,「连这个都给你了,看来那个怪物心疼你心疼的紧啊。」
刘德手下用力,项链被扯紧,我一时呼吸困难,艰难的咳嗽了两声。
粗糙的麻绳勒过我的手腕和脖子,留下一道道暗红的印记。
仪器声嗡嗡作响,震在我脑袋周围,令人头痛欲裂,我脑中不断闪过之前十三躺在实验台上的样子。
他身上的线路比我身上多的多,花花绿绿简直要把他完全盖住,手腕粗的麻绳绑的他不能动弹。
当时十三是什么表情来着?
哦对了,是平静。
平静的看着刘德的疯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给我做完各种检查,在我眼睛上蒙了布,拖着我朝外面走,然后将我丢进了十三曾经待过的笼子里。
实验室里的灯从来不会熄灭,如果没有钟表,很难从内部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在晃目的灯光中艰难喘息,靠着墙,闭着眼,开始思索出去的方法。
这期间,张磊过来送饭。
他把饭放下,吊儿郎当,语气里满是不屑,他说,「吃吧,可怜的前同事。」
见我不动,他又补了一句,「不吃你就永远没有机会见到你那个十三了。」
我愤恨的瞪他一眼,很后悔当时让十三留他一命。
张磊看我不吃,他蹲下凑近,语气轻佻,「装贞洁烈女给谁看呢?看在以前同事的份上,给你口饭吃,别给脸不要脸。」
张磊走了,我看着面前的饭菜,沉默的拿起来,往嘴里送。
张磊话糙理不糙,我确实需要补充体力,才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实验室里看不到外面的天,我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面的十三怎么样了。
我是在家里被掳走的,十三喂我喝了药,说要去买条鱼回来给我补身体。
他让我好好休息,说睡醒就可以喝鱼汤了。
结果我睡醒,就被绑在试验台上了。
我甚至不知道,提着鱼回家却找不到人的十三会怎么样。
虽说这个项链可以追踪,可是上次是在公园,四面无遮挡,还有微风。
这次在实验室,铜墙铁壁,苍蝇都不乐意往这儿飞。
更何况实验室离我家这么远,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起十三从这里出去的事情。
他说门开了,但没有人给他开。
意思就是,这个门禁存在漏洞?
我知道实验室有个非常隐蔽的暗门,平时没有人走,只要从这个笼子出去,我就可以悄悄从暗门溜走。
于是我假装不经意的挪到门边,潜心研究起门来。
刘德不知道给我注射了什么液体,由于药效未知,我需要赶快从这里离开。
实验室的门做的非常牢固,铁栅栏一般的笼子,门上装着指纹面部和数字三重锁,没有权限的人根本打不开,兽人被注射抑制剂,很难凭借蛮力将它掰断。
我手顺着墙壁和门来回摸索,企图找到这个笼子的弱点,或者能制造点事故的东西。
如果门会在某种情况下自己打开,那一定是存在什么机关或者漏洞,只要找到问题所在,就能悄悄打开,悄悄逃跑。
如果不能,就人为制造一场事故。
刘德还需要我,他不会放任我不管,只要这里出了事,他一定会把门打开。
到时候制造些混乱,我就可以趁乱跑出去。
我研究半天,突然听到门口一声细微的响动,「滴」的一声,刺激的人神经末梢都是兴奋的。
同时,实验室里的灯灭了,我往前走,摸到了打开的门。
两件事同时发生,如此巧合。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是有人给我开了门,而这个人也曾经给十三开过门,只是十三不知道。
我从笼子里出来,转身朝着暗门跑去。
暗门离的不远,一路上都是上了锁的屋子,没有人会突然出现,更没有人能在黑灯瞎火的此刻,注意到企图从这里跑出去的我。
我一路跑过去,刚推开暗门,便愣住了。
门外站在张磊。
准备进来的张磊。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和张磊之间只有一个人能顺利从这里过去。
我抄起旁边的棍子,准备和张磊干一架。
张磊率先拉起我的胳膊,着急的喊,「姑奶奶快走吧,你再不出去,那头狼就把实验室给拆了。」
我甩开他的手,「装什么,你不是想让他回来么?」
张磊又急又气,「我跟你说我是你同事,你转眼就忘了?」
我冷笑,手中的棍子蓄势待发,「实验室里的同事也叫同事?」
张磊:「老子是你在法庭的同事。」
沉默,无尽的沉默。
我伸手拉住了张磊,奋力朝前跑。
风声呼啸,擦过耳畔。
14.
我到实验室工作,是法庭那边的意思。
为了维持兽人和人类之间的平衡,存在一个边界法庭,专门审判人类和兽人之间的纠纷。
由边界法庭出面,对犯错的一方进行惩处,才不至于让兽人或人类其中一方独大,滥用手中的力量,而去欺压另一方。
很早以前,法庭注意到实验室这边的异样,源源不断的兽人被送进来,源源不断的兽人消失。
面上做的合规合法,内里就像烂透的树根,附着无数蛆虫。
法庭想要取缔它,却没有确凿的证据,便让我潜伏在实验室,收集所有罪证。
因为需要保密,这件事除我之外,只有项目直属负责人才知道。
我离开以后,便将整理好的文件如数上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法庭那边总说再等等,说是有个尾巴需要谨慎处理,如果处理不好,会爆发新的纷争。
我和张磊是在实验室供电处找到的十三,他完全化成了狼的样子,撕扯着线路,七七八八的电线落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而他周身还有被电烧焦的皮毛。
十三像是不知道痛一样,发了狠的咬着面前的机器。
尖利的牙齿在铜墙铁壁上一次次碰壁,只留下令人心惊胆战的摩擦声——像是钢刃摩擦铁皮。
我伸手抱着十三的腰,一边安抚他,一边回头问张磊「十三为什么在这儿?」
张磊心虚的摸摸鼻子,「我跟他说,只有断了电,才能救你出来。」
......
我剜了他一眼,继续安抚十三。
「十三,是我,你看看我,我没事,我出来了,你别咬了。」
十三已经没了理智,张磊凑过来说一句话,十三就要嚎叫一声。
我腾出一只手推走了张磊,「去去去,去那边儿守着点,别让那群人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本该很快就找过来的实验室众人,一个都没来。
十三太高,他不刻意弯腰的时候,我够不到他的头,只好伸手在他尾巴上拍了拍。
「十三,乖啊,没事了没事了,你看看我呀。」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十三终于停下了不停啃咬的动作。
他低头,蓝光像火焰一般在他瞳孔中发亮。
我垫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抹去了不知道是谁的血,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风不断吹过来,十三的声音渐低,变成了呜咽。
巨狼的身体也缓缓变化,变成了那个挺拔落拓的少年。
他矮下身子,狼耳还没有收回去。我伸手摸了摸,灵敏的耳朵在风中颤动。
十三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其实很奇怪,在实验室的时候,十三受过很多磋磨,哪一次都比这次厉害的多。
然而他只是咬牙忍着,一声不吭,从没见过今天这样理智全无,见人就咬的样子。
张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他有些不忍的看着十三身上的血痕,和眼中依旧炽热的蓝色,好心提醒,「可能还没完,你得让他发泄出来。」
我沉吟,「我知道」。
距离实验室断电,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实验室的人没道理不追出来。
我偏头看了张磊一眼,「实验室里的人呢?怎么没动静?」
张磊:「被锁住了。」
断电了,门禁系统失效,我那扇门能打开,全靠张磊提前操作。
想了想,我拉着十三朝实验室走。
「月黑风高,走,去干架。」
十三靠着蛮力掰开了实验室的门,门一打开,里面黑灯瞎火的,没来得及走的人全都窝在角落。
想来是听到了门外不远处,十三一边嘶吼一边搞破坏的声音。
进来之前,我和张磊打听过,实验室内所有药剂都被他破坏了个遍,包括刘德注射进我身体内的那管,都跟生理盐水差不多。
没有了威胁,做事也就大胆了起来。
十三站在前面打,拳拳到肉,不断有闷哼和求饶声响起。
黑暗中,狼的视力总是比人要好很多。那些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有人躲在桌子下,被十三一个伸手捞过来,一个甩手丢出去。
更何况实验室的人见到的都是打了抑制剂的兽人,没有什么攻击性。
他们坏事做尽,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从不在锻炼身体上下功夫。偶尔有人不自量力的抄着扫把想要打一架,被十三一个巴掌拍在了墙上。
十三并不盯着一个打,他打完一个丢一个,然后换下一个人。我和张磊跟在后面,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色绑人。
有一个算一个,五花大绑,就跟捆猪肉一样,捆好了就从不知名角落拎一块儿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人嘴里塞。
绑到最后,我和张磊气喘吁吁。
十三的情绪已经大致平复下来,他隔着满地的人,回头看我,眼中蓝色清浅,像一捧月光。
然而刘德不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动静,逃了。
十三大步走过来,颤抖的手牵上了我,声音里满是后怕,「欢欢,找到你了。」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找到了找到了,再踹几脚,踹几脚我们就回去了。」
15.
为了不让这些人逃跑,我们实验室外上了一道锁,供电处乱七八糟的线路躺了一地,我带着十三回去了。
十三身上落了很多伤,奔波一天,他精神极度疲乏。
我给他上了药,哄着他睡下。
从卧室出来,我走到客厅,张磊坐在阳台,半边脸隐匿在黑暗里。
见我过去,他抬手关上了窗户,拉了一张凳子给我。
「睡了?」张磊问我。
我点点头,「说说吧,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找上十三。」
张磊沉默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
半晌,才试图开口,「大概,得从他的身世开始讲。」
他看我一眼,「他跟你讲过他的身世么?」
我摇摇头,「没有,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宋训。」
张磊点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绵长的吐了口气,缓缓开口。
「小训的父母都是兽人,父亲在维护领地的时候和同类起了纷争,很早就去世了,是他母亲把他带大的。很早以前,我见过他的母亲,性格温软,脾气好,人也长得漂亮,非常有学识,从不跟人发生冲突。」
「但是」,张磊顿住了,像是不忍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母亲被实验室抓走,受了虐待,没了性命。」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时候我也才在事务所站稳根基,事情又多又忙,没顾得上去看望他们,等我知道的时候,小训的母亲已经出了事,小训也去了实验室。」
我皱了皱眉,「什么叫去了实验室?」
他明明是被抓过去的。
张磊叹一口气,脸埋在手掌里,声音有些闷,「他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才假意被抓住,就等一个机会,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我觉得这个法子太惨烈,他本就是无辜,不应该因为这些畜生而葬送自己生命。」
我被过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一边在实验室搜集证据,一边悄悄把他从实验室里放了出去,希望他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找到点留恋,不要为了仇恨把自己的命也搭上,那些人有罪,但不值得他以命相换。」
「那扇门,是你给十三开的?」
张磊点点头。
「可是十三说,没有人给他开门。」
张磊苦笑一声,有点无奈,「我劝他跟我合作,我希望他可以相信我,我会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他不愿意,执着的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不肯合作,也不肯认为那扇门是我为他特意打开的。」
我一时哑然。
「那后来呢?」
「我把他放走以后,去他妈妈留给他的房子里找了他很多次,一次也没有找到他。直到上次他出门买风筝,被我撞见,我才知道他住在这里。」
顿了顿,张磊又说,「但我不知道是和你住在一起。」
我低低「嗯」了一声,「我也没想过十三会来找我。」
法庭只说让我收集罪证,我收集完毕便从实验室离开,只是没想到刘德留了后手,我一时不察,又着了他的道。
但是十三从实验室离开后会过来找我,我也很不理解,毕竟在实验室里,我和他交集不算多。
张磊叹一口气,「其实也正常。」
我疑惑的看过去。
「你还记得你被刘德绑在实验台的时候,他跟你说的话么?他说他要培养一个怪物,而这个怪物就快练成了。」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你他是如何培养的。」
我心头一凛,「跟我有关是么?」
「是,那个无良的老头子给小训注射过你的血,以前的教训太深刻,他这次准备少次多量,循序渐进,没想到你走了,小训也被我放走了。」
「因为身体里有少量你的血,小训会本能的贴近你,他很可能是顺着气味找过来的。但是除此之外,体内被注射人血的兽人,会更容易走上极端,你待在他身边,血液压制会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如果你离开他,他也许会成为兽人中最疯狂的一个。」
「今天你也见到了吧。」
张磊这么一说,一切都合理了,为什么十三会来找我,为什么他在被激怒后性情大变。
想了想,我还是问到,「没有办法解决么?或者用什么药物分离出来?」
张磊摇摇头,「目前还没有,血已经跟他体内自己的血融合了,分离不出来,我想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体内有人血,他比任何人都难受,我看他腿上有伤口,应该是放过血。但是看情况,他失败了。」
我想起第一次在路边见到十三,他左腿上汩汩流着血,上药的时候一声不吭,只是爱抱着我睡,爱跟着我
张磊看看紧闭的房门,说,「小训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我从那老头子那里找过相关资料,他这么做,就是想培养一个怪物出来。注射量多,他就会失智。好在注射量小,小训不至于理智全无。他很粘你,或者说,他很喜欢你,狼毛项链都给你做了。」
鹦鹉笼子就放在阳台的地上,我低头看了看,默默伸手摸了摸,笑了。
「他曾经想过把我关起来,当小宠物养。」
张磊看过来,也笑了,「你都说了,是小宠物,他是爱你的,只是他不懂如何爱人,他原本应该有一个教他善恶教他如何爱人的妈妈,但是被那帮糟老头子害死了。」
窗外,远处,树影婆娑,月光照着归家的人,一步一个影子,变换不停。
几天前我还和张磊在门口剑拔弩张,现在却坐在阳台一起思考如何留住十三。
想了想,我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法庭那边的人的,还有上次,你为什么要拿抑制剂扎十三。」
张磊沉吟片刻,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那个不是抑制剂,那就是一个能让你昏迷的普通药物,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要注射给小训。」
「那天我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只是想来劝劝他,他不应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结果走到门口,发现口袋里被放了窃听器,我只能临时转变策略。一打开门又看见你了,谁知道你是好是坏,我就想着一针打晕你,省的露馅。」
我:......
「被窃听之后,我跟法庭说了这件事,法庭说你已经收集了很多证据,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也是法庭那边的人,你没有找到的最后一环就是刘德和十三,而我只要能劝服十三,法庭那边就可以立刻动手。」
「法庭说不好收拾的尾巴,就是十三?」
张磊点点头,「对,我一直怀疑刘德想要用把兽人练成怪物,之前没有证据。后来我查到一些,但不是很充足,最关键的就是十三,他被刘德单独带走很多次,一定知道很多事。只要他愿意配合,一切都会很顺利,就怕他来个同归于尽。」
「那现在」,我有些头疼,「你劝服十三了么?」
张磊又点点头,「我以前总跟他说,需要他作证,才好给那些人定罪,所以拜托他别做傻事,但是他从来不愿意。上一次来找他,误伤了你,他打了我一顿,我突然就明白了,然后我问他想不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他不说话,我就说,沈欢也是实验室的一员,没有逃脱的理由,但是你配合我,我不会让别人动她,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张磊双手一摊,「他这才有了松动的迹象,今天他找到我,说同意跟我合作,结果一回家你就不见了。」
我有些沉默。
其实张磊刚告诉我,十三准备同归于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十三刚会说话的那天。
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便陷入了十三会说话的巨大喜悦中。
喜悦来的太突然,我问他,「你有没有要跟我说的?」
我的意思是,我想听你说话,随便什么话。
而在十三听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他当然有,他瞒着我的巨大秘密,就是他不打算留自己一命。
他不知道怎么告诉我,所以他眼神复杂。
而后来,我问他张磊有没有伤害他,他告诉我,没事。
我以为是「张磊打不过我,没事。」
但其实,那一瞬间,他心里冒出来的念头是,「没事,张磊说了,可以保住你。」
我突然很难受。
而另一边,张磊还在喋喋不休,他不断的控诉着十三的暴行。
「你都不知道,上次我不小心伤了你,小训是真的起了杀意,要不是你最后拦那一下,我今天还真没有命坐在这儿。而且,我被打个半死,还要被他拉过去给你熬药,我的天,他的眼神凶的要死,好好一个孩子,怎么现在这么凶?」
我想起那些黑漆漆的药,忍不住皱眉,「你熬的?」
张磊摇摇头,「哪能啊,我教他,他熬了很多次呢,说什么都不肯让你喝我熬的。」
我噎了一下,想起十三从来煮不熟的肉,又问,「十三学的快么?」
张磊一脸痛苦,「还行吧,熬了很多次,终于会了。」
「那失败的时候,他什么表现?」
张磊:「他会恶狠狠的瞪我,我看得出来,要不是碍于还需要我教,他会再打我一顿。他嫌弃我教的不好。」
我......
其实我教过十三很多次做饭,但他就是学不会。
不仅学不会,他还不以为然。
有很多次,我都怀疑十三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做饭而已。
我假装生气,他就会过来亲我,乐此不疲。
再后来,他好像发现,做不好饭就可以亲我,就更加不愿意好好学了。
我还在回忆,张磊补了一句,「得亏你睡得久,要不然还喝不上他熬的药呢。」
我脸一黑,「居然没有人把你舌头拔了喂狗。」
张磊:......
16.
张磊给我看了看十三打他的伤口,过去这么多天还没好,可见下了狠手。
我看了一眼,「行,咱俩扯平了,我不记恨你,你也别怪十三。」
张磊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儿,老子受的伤严重多了。」
我面无表情,「同不同意」。
他无奈摆摆手,「行行行」。
我和张磊在阳台坐了很久,楼下已经不会再有晚归的人了,这个点,每个人都钻进了被窝,开始做一场独一无二的美梦。
可是,刘德跑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张磊轻声问我,「刘德跑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轻轻摸了摸手腕处通红的印记,「明天去法庭,取缔实验室,通缉刘德。」
说话间,十三醒了,他推门出来,看见阳台的我和张磊,表情一下变得不悦。
他疾步走过来,把我拉近了怀里,冷冷的冲着张磊说:「出去」
张磊哀怨的看我一眼,出去了。
风拍打着窗棂,人回归梦乡,至于张磊。
自己回去吧。
第二天,我和张磊带着十三去了法庭,呈上了新的证据和证人。
法庭早在昨天晚上收到了消息,紧急派出了抓捕小队。
躺在黑漆漆的实验室里的众人,终于看到了门外的第一缕曙光,和许久未曾见到的手铐和囚车。
刘德在外逃了很久,但是通缉令已经下发,不少兽人自发提供线索。
被找到的时候,刘德旁边站着一只小兽,是一头小狼,身形矮小,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狼窝里被抢过来一样。
他仍旧执着的想要把狼改装为怪物。
法庭派人前去抓捕,带队的是张磊,两拨人马对峙的时候,刘德笑的嚣张。
「等我练成了,你们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张磊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远处的树,那里潜伏着狙击手,如果刘德反抗,子弹会立刻穿透他的胸膛。
刘德手里拽着一根皮质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一个金属项圈,扣在小狼的脖子上。
小狼一声不吭,沉默倔强,好像一个翻版的十三。
张磊吩咐底下的人注意小狼的情况,尽量活捉刘德,不要误伤。
然而,谁都还没有动手的时候,这只承载着刘德最后梦想的小狼,在他和抓捕他的人对峙的时候,从后面扑过去,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血液汩汩流出,他和他怪异的梦想都留在了那片泛着红的土地上。
消息发到我手机上的时候,十三正缠着我,我们准备了东西,打算明天去看望十三已故的父母。
十三说他们在一个很远的山林里,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父亲去世时,母亲选的地方。
法庭那边也联系人研制了新的药物,说是有望减轻十三体内因为人血带来的痛苦,让我有空了就带十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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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的很轻,但还是留下了浅浅两排牙印。
咬完后,他舔了舔唇。
喉结滚动,颇有一种再咬一口的架势
十三那条大尾巴来回扫,他伏在我颈畔,嗓音低哑克制,「摸一摸」
我意识模糊,「什么」
「摸一摸」,他舔了舔我的脖子,热气不断的喷洒在我耳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