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二叔抱着他婆娘的尸体,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南山的坟地。
他徒手挖了一个坑,直挖的满手是血,然后把婆娘的尸体放了进去,埋上土,使劲磕了三个头,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
虽然我没有听清楚,但我知道,二叔这句话一定是咬着牙说的。他不敢大声,不敢让别人听见,大家都知道,他婆娘死的这么惨,是因为他得罪了神仙。
在我们村里,没人敢得罪神仙。
1
神仙姓贾,住在风水最好的东坝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村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在我们村里,她的名字早已经成了避讳,无论男女老少,哪怕村支书来了,都得尊称她一声「贾婆仙」。
我第一次见到贾婆仙大展神通,是在七岁那年。
那件事说来蹊跷,前门邻居宝栓家里一晚上丢了十几只鸡,整整一窝,连个鸡仔都没有留下。现场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派出所的民警也来了,勘察了一下现场,排除了人为作案的可能性,但至于鸡是怎么丢的,他们也说不清楚。
宝栓一家跟丢了魂似的,坐卧不安,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什么眼睛在盯着自己。有邻居好心提醒道:「怕不是宅子的风水出了什么问题,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宝栓恍然大悟,忙备了香火钱,去请贾婆仙来看风水。贾婆仙平时深居简出,与俗人并不打太多交道,能不能请的动,都要看缘分。幸好,贾婆仙和宝栓缘分不浅,愿意帮他解此厄局。
贾婆仙先是到宝栓家里巡视了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阳宅没事,看来,是你家祖坟出了问题。」
宝栓家祖坟地里,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听到消息的人都赶过来了。贾婆仙拿了一碗清水放在坟头上,又拿出两根筷子,往清水里这么一插,筷子竟然稳当当的立起来了!这是她「请神上身」的一个仪式,筷子立住了,说明她身上已经有了仙家附体。
果然,贾婆仙开始手脚抽搐,白眼上翻,眉目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半晌之后,她忽然停住,指着宝栓家祖坟说:「挖!」
挖?要知道,动人家祖坟可是天大的事情,刨人祖坟,相当于诛人九族啊。可是贾婆仙的口气不容置疑,「三尺之内,必有白蛇!」
我们那地方有黑蛇、灰蛇、红脖子蛇,可就是没人见过白蛇。贾婆仙既然已经发了话,几个好事的后生也不管宝栓同意不同意,拎着铁锹就朝他家祖坟挖了下去。不过片刻工夫,果然有人惊叫道:「蛇!白蛇!」
只见泥土之中,蜷缩着一窝小拇指般粗细的白蛇,仿佛受到了惊吓,正在不停的吐着信子。更奇怪的是,这些蛇有头无眼,竟然是一窝盲蛇!
大家都没见过这等生物,一时间有些慌乱。贾婆仙却十分镇静,说道:「这些蛇也是过路仙家,只是被困在这里了,待我送送它们。」
说完,她口中念念有词,用手指沾了些清水,朝盲蛇掸了掸,说也奇怪,那些蛇像是受到了某种安抚,收了口中的信子。贾婆仙又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放在地上,那些盲蛇像是能看见一样,排成一字长阵,一条接一条地爬进了盒子里。
一些上年纪的老人看到这一幕,激动的当场就跪下了,倒头便拜:「活神仙呐!活神仙呐!」
这几个老人一带头,周围「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全都朝着贾婆仙顶礼膜拜。贾婆仙则飘然而去,给宝栓留下话说,风水困局已破,以后不会再有怪事发生了。
没有人怀疑贾婆仙的话,方圆百里之内,她就是神明。
除了我二叔。在贾婆仙收白蛇的时候,他也跑过来看热闹了,不过他看到一半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摇着头说:「装神弄鬼。」
按照辈分,我得叫他一声二叔,其实没啥血缘关系。二叔本名李海泉,原来在乡里做民办教师,后来小学合并,他也就没了工作,继续回家种地。虽然都是泥腿子,但二叔常自诩为「知识分子」,对贾婆仙那一套驱神役鬼的把戏不屑一顾。在一次村里的白事酒席上,二叔喝大了,说贾婆仙刚嫁到村里来的时候其实挺正常的,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仙家附体。只是几年前她跟婆婆吵架,一生气喝了农药,虽然被抢救了过来,却大病了一场,这才有了「神通」。
贾婆仙的信徒当场反驳道:「很多人都是大病一场之后,才开始仙家上身的,这叫大彻大悟!」
二叔喝得醉醺醺的,举起酒杯说道:「得了吧,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他们没有人听过《国际歌》,只觉得是二叔魔怔了,就连二婶也觉得自己家这个男人不敬鬼神,早晚要遭报应。所以他们都觉得,二叔要尝一尝仙家铁拳的滋味,才懂得敬畏。
没过多久,铁拳就来了。
2
铁拳先砸在了二婶身上。她犯了病,拼命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二婶有点慌,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冲,急忙准备了香火钱,第一时间去看了贾婆仙。
贾婆仙这些年靠给人看风水、断吉凶,已然是身价不菲,家里都盖起了二层小楼,经常有一些县城里的老板开着奔驰、奥迪啥的登门造访。所以贾婆仙这个供需关系很紧张,二婶还是托了熟人的关系,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得以面见仙缘。
走进正屋,就看见里面摆着神龛,供着几路不知名的神仙,青面獠牙的,据说,那都是她的仙家本体。神龛前点着香,烟雾缭绕的,呛的人简直睁不开眼睛。而这正是贾婆仙的一项绝技:「看香」。来人无需说话,只需点上三柱香,待燃尽之后,贾婆仙看剩下的香灰,就能断此人的吉凶祸福。
二婶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点燃之后,就跪在下面磕头。贾婆仙看了看香灰,唤起了二婶,「你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呀。」
二婶听她这么一说,急忙捂住了胸口。她从进来就不停咳嗽,现在被香一熏,喘的更是厉害。
「这个东西厉害的很,是你在南地不小心撞上的。它在吸你的阳气,所以你闷得慌。幸亏你来得早,要是再晚几天,非出事不可。」
二婶慌了,「没错没错,我是去过南地……婆仙,这到底是个啥东西?」
贾婆仙眯起眼睛,施展起了天眼通,「它一直趴在你背上,藏得很深,脑袋尖尖的,一条大尾巴就缠在你的脖子上……」
二婶听得浑身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喉咙发紧,不自觉地伸出手就要去拽缠在脖子上的尾巴,却冷不丁地拽住一只人手,吓得她抬头一看,却是二叔闯了进来。
二叔二话不说,拉起二婶就往外走。贾婆仙大怒,站起来喝斥道:「李海泉,谁让你进来的!冲撞了神坛,要是惊到了仙家,你担得起吗?」
二叔并未理会她,而是对着二婶道:「你这哮喘是老毛病了,我刚从卫生院拿了药回来。一个没看见,你跑这来干什么?」
二婶还在试图挣扎,「光吃药没用,我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带你去县医院照 X 光,看有啥东西照不出来!」
二婶被强行拖出了门,贾婆仙跟在后面,不依不饶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不驱走这脏东西,小心它半夜敲你家门!」
二叔嗤之以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嘴硬!」贾婆仙哼了一声,眼中射出一道冷冷的光,「那你就晚上等着吧。」
贾婆仙所言不虚,到了夜里十二点,果然有人来敲二叔家的门了。
「噔噔噔……」
敲门的声音不重,但很急促,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二叔早已经忘了贾婆仙的警告,赶紧起床去开门,他把门闩一拉,冷风「呼」的一下灌了进来,冻了一个浑身激灵。这回他可是看清楚了,门外漆黑一片,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的影子?
他疑惑地打量了半天,不见外面有人,便又回去躺下睡了。
可刚躺下还没有五分钟,「噔噔噔」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二叔有些恼火,「腾」的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前,猛地将门打开——可出乎意料的是,外面依旧没有半个人影。
「是谁?」二叔高喊了一声,可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夜风。
一瞬间,二叔想起贾婆仙白天说的话了。他有些慌乱,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他读过不少书,还是颇知道一些江湖手段的,比如有的算命先生为了故弄玄虚,会把猪血偷偷涂在别人家门上,到了晚上,蝙蝠飞出来觅食,会被这些猪血吸引,扑飞到门上,就发出「噔噔」的敲门声。可当人开门查看时,这些蝙蝠就会警觉地飞走,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而关上门过一会儿,敲门声就又响起来了。民间很多老百姓不明白其中的玄机,故称之为「鬼敲门」。
想到这里,他急忙拿起手电,把门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可是门上干干净净的,别说猪血了,连根猪毛都没有。
他不甘心,又仔细检查了两遍,终于在距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两处细微的划痕,像是小刀刻出来的。他趴在地上,用鼻子使劲嗅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又转身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门口附近,还往上盖了一些杂草作为掩护。
干完了这一切,二叔重新回屋里躺下了,可他根本就没睡,而是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过十来分钟,忽然传来「喀哒」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哀嚎声。二叔急忙过去打开门,看到一条头尾至少有八十公分、体型肥硕的黄皮子正在上蹿下跳,极力摆脱着腿上的老鼠夹子。
那可是特制的大号鼠夹,上面还有倒齿,一下子能扎进肉里去,哪是这么容易摆脱的?
「果然是你这个小畜生。」二叔像是猜中了双色球号码一般得意。
第二天一早,二叔就拎着一条黄澄澄的黄鼠狼皮去了乡里收购站,卖了五百块钱。
这等所作所为,在我们那里可是犯了大忌讳。自古就有种说法,叫「五大仙家」,分别是「狐、黄、白、柳、灰」,这个「黄」就是黄鼠狼,又被尊称为「黄仙」,灵验的很,是不能随便打的。况且它大晚上的去扒二叔家的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孽缘,却被平白无故的打死了,还被剥了皮卖掉……黄仙能受得了这个?
有些心肠好的就劝二叔去庙里上柱香,求个平安,但二叔对此不屑一顾。贾婆仙听说了此事后,阴沉着脸,冷冷道:「他惹了黄仙家,等着吧,回头有他好果子吃。」
果然,没过几天,报应就来了,我们村里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为诡异的一幕,直到今日,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谈及此事,还忍不住浑身抽搐,瞳孔收缩,连嗓音都变了调,「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黄大仙……」
3
那是一个黄昏,云彩像是被血浸透了,通红通红的。不知从哪冒出来几十只黄皮子,齐刷刷地出现在了村东头。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竟然全都直立着身子,像人一样行走,还排成了两队。领头的两只黄皮子一只是纯黑色,身上没有半点杂毛;另一只是纯白色,身上也没有半点杂毛。第一个看到这幅景象的人差点吓晕了过去,在我们那有一个流传许久的说法,叫「千年黑,万年白」,鬼知道这两只黄大仙已经在山里修炼了多长时间。
在一黑一白的带领下,几十只黄皮子浩浩荡荡的进了村。黄鼠狼本来是一种畏人的动物,但这些黄皮子一个个目光凶狠,丝毫不畏惧生人,而它们的行进方向,正是二叔的家。
「黄大仙显灵啦!」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疯了,像是见到了世界末日一般,不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灾祸。一些老人在路边摆上香炉,点上香,对着经过的黄大仙拼命磕头。
有人惊慌失措地把消息通报给了二叔,让他赶紧出去躲一躲。二叔正在院子里刨菜,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不顾二婶的阻拦,拎起锄头就出了门,又去邻居家牵了一条大狗,便旋风般的杀了出去。
二叔远远地就看见一群黄皮子走了过来,还纷纷直立着身子,做人行状,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禁不住头皮发麻,「这些作妖的玩意儿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黄鼠狼看到二叔出现,立刻凶相毕露,集体呲牙,发出一阵「吱吱」的尖叫声。二叔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些黄皮子,忽然手中一紧,那条大狗挣脱了绳子,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那条狗是狼青和藏獒的串种,本就性情猛烈,刚才黄皮子一阵吱吱乱叫,立刻把它的野性给撩拨了出来。它挣脱二叔,一头扎进黄皮子堆里,露出森森的犬牙,叼住一只黄鼠狼的脖子左右狂甩,没几下就给它咬断了气。那景象真如虎荡羊群,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黄皮子哀嚎着四下逃窜,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千年黑」没来得及跑开,就被大狗一爪子按在了地上,接着一嘴咬向了喉咙,顷刻间鲜血泚了一地。
咬死「千年黑」,大狗又朝着「万年白」扑了过去,可怜的「万年白」没扑腾几下,就被一口叼住了后背。大狗两只前爪将它死死按住,正要下嘴去咬脖子,那黄皮子急中生智,「扑」的一下放了个臭屁。
黄鼠狼的屁股部位有臭腺,能分泌一种淡黄色的有毒液体,这种液体的构成物质主要是丁硫醇,奇臭无比,正喷了大狗一脸。那狗「嗷」一声惨叫,急忙放开了爪子。
「万年白」得以脱困,撒腿就逃,就在这时,二叔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一锄头就砸将了过去,可怜那只修炼到变色的「万年白」都没来得及反抗一下,就被砸的脑浆崩裂,倒在地上只剩抽搐的份儿了。
不知道有多少只黄皮子为了逃命而放了臭屁,整个街面上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还伴有淡淡的雾黄色,让人头晕目眩,恶心干呕,我发誓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屁。
那只大狗已经被熏晕了,卧在墙角,基本丧失了攻击能力,只有二叔还在拎着锄头追赶落单的黄鼠狼。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黄皮子的尸体,有被狗咬死的,有被二叔拿锄头砸死的,真是惨不忍睹。
恶臭弥漫了一晚上才渐渐消散,众人都被二叔的神勇给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硬刚黄大仙,还杀的这么惨烈。烧香的那些老人们嚎啕大哭,如丧考妣,他们拍着大腿说完了,二叔这回捅了大娄子,得罪了黄大仙,村里将永无宁日了。
贾婆仙听说此事后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一言未发,脸色铁青,接着一头栽在了床上,半晌没缓过气来。据说,贾婆仙请来的仙家中,就有那两只「千年黑」、「万年白」,如今它们都暴毙而亡,贾婆仙也受到了连累,不光损了道行,还折了十几年阳寿。
贾婆仙还剩下多少阳寿,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些老人的话应验了,拜二叔所赐,我们这里真的要永无宁日了。
4
最早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是宝栓。
那天晚上宝栓出去喝酒,多灌了两杯,回家的时候醉醺醺的了。他抄了一条近道,要经过一片坟地,平时那条路很少有人走,但他仗着酒劲,一个人就走了过去。
经过坟地的时候,宝栓忽然听到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唱戏,他循声望去,不远处亮着几点灯火,有人穿着戏服,正在那里唱曲。宝栓是个戏迷,当时也没觉出来有什么异常,就顺着声走了过去,想看个热闹。
可是走着走着,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了。这是哪里来的草台班子,竟然会在坟地里唱戏?而且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是唱给谁看的?
这么想着,宝栓已经走到了近前,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头皮发麻,酒劲一下子全醒了。
哪有什么草台班子?几盏昏黄的烛光下,扎着一些纸人纸马,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苍白。这时纸人纸马也没了动静,就愣愣地杵在那里,看着宝栓。一阵风吹过来,煞白的纸人晃了晃,仿佛还笑了一下。
宝栓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他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家,一头撞进门里,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家里人把他扶到床上,到了天明才苏醒过来。
从那以后,不太平的事越来越多,除了宝栓,还有其他人在夜里经过坟地的时候,听到有纸人纸马在唱戏。而且有人听出来了,那唱的是一出《阴阳河》,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鬼戏!
恐怖的氛围萦绕了整个村子,仿佛每个人都被某种阴影笼罩着。有的老人见多识广,嘱咐道:「你们别再去听了,这阴间唱的鬼戏啊,不是给活人听的……哎,咱们村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发生了这种邪门的事情,只能请贾婆仙出山了。可碰巧她那些天都在县城里,给一个大老板看阴宅风水。村里人一合计,凑了一大笔香火钱,硬生生地把贾婆仙给请了回来。
毕竟这是要命的事情,耽搁不得。
贾婆仙心有灵犀,刚回到村里就皱起眉头:「怎么我才出去几天,阴气就变得这么重?」
「您真是活神仙!」大家对贾婆仙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给她说了。贾婆仙掐指一算,叹了一口气:「酆都鬼城开了门,黑白无常来勾魂,这唱鬼戏的就是阎王爷的阴差啊。看来要有大祸临头了。」
话音刚落,已经有信徒跪下给她磕头了:「贾奶奶,您是活神仙,真菩萨,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贾婆仙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哎,看来这一次很难对付,我尽量试试吧。」
她在村委会门口摆下神坛,设了香案,点起五色香,铺了红地毯,穿起五色绸缎,开始焚香祷告,请神上身。一群信徒手持各式法器坐在周围,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协助她请仙家下凡。
村里人头一次见这种大阵仗,一时间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敢说话的。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光景,贾婆仙忽然浑身颤抖,面容狰狞,口吐白沫,大家都紧张起来,知道这是有仙家附体了。她又猛地一拍香案,整个人停住了,直直地站在那里,拿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家只觉得她目光如炬,似乎点起了两盏灯笼。
「有人冲撞了村里的风水,惹老祖宗不高兴了。」贾婆仙说话了,声音却变了一个音调,仿佛男声,「所以才会有鬼差唱阴戏,这是给你们一个警告。」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再这样下去,你们的魂都得被阴差勾走。」
宝栓「腾」的一下站了出来,看着周围的人说:「是谁?是谁坏了村里的风水?敢不敢站出来说话?」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没有一个敢应声的。
贾婆仙又闭上眼睛,两手掐诀,口中喃喃自语,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指着西北角的一处房子说:「那是谁的宅子?」
众人顺着方向一看,那正是二叔新盖的两间大瓦房。
「这间宅子是个冲煞,藏阴聚鬼,就是它坏了村里的风水!不把它拆了,这里将永无宁日!」
有人就指着二叔骂道:「李海泉,你作孽啊!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就说让你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
「都还愣着干啥!」宝栓拎起铁锹,就要去拆那两间大瓦房。一些年轻后生全都响应了起来,各自拿起家伙,就要去拆房子。
二叔立马急了,这两间大瓦房可是他耗尽了半辈子的积蓄盖的,这要是一拆,岂不是让他无家可归?他拦在了众人面前,急道:「你们别听这个贾婆子装神弄鬼,她就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可是大伙哪听他的辩解,一窝蜂地拥了上去,把二叔推倒在一旁,抡起镐头就开始砸房子。二婶虽然对贾婆仙深信不疑,但这个时候也急了,她死死抱住一个人的大腿,哭道:「我求求你们别动手啊!这是刚盖起来的新房啊,你们要是拆了,让我们以后住哪啊……」
几个人把二婶拽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她:「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但不能因为你一家的房子,连累了整个村子呀。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都被阴差把魂勾走吗?」
农村的瓦房是用砖头和水泥砌的,并不牢固,几镐下去就能砸出一个洞来。二叔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盖的房子马上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他也抄起了家伙,拦在房子面前,红着眼睛大喝道:「你们再敢动手试试,我跟你们拼了!」
双方推搡起来,混乱之中,二叔被拍了一铁锹,顿时头破血流。二婶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瓶子,高举着叫道:「你们再敢动一下房子,我就死给你们看!」
有人愣了一下,因为二婶手里拿的,赫然就是烈性农药「百草枯」。
但大多数人没有理会二婶的威胁,依旧乱哄哄地拆着房子。二婶绝望了,她拧开瓶盖,仰头就开始灌农药。等到二叔把她手里的瓶子抢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喝下大半了。
人命关天,二叔再也顾不得房子的事情,开着机动三轮车就把婆娘送去了县医院。
可还是晚了,洗胃都已经来不及了,医生摇着头说:「她喝的太多了,恐怕救不活了。」
二婶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脸色紫青,因为全身器官急剧衰竭停止了呼吸。
我不知道二叔是怎么度过那个夜晚的。第二天,他孤零零地拉着婆娘的尸体回来了,走到家门前,看到那两间大瓦房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瓦砾。
没有人去安慰他,大家都像躲扫把星似的躲着他,还有几个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二叔这是得罪了仙家,活该这样。
二叔在自家的废墟前伫立良久,然后带着二婶的尸体去了南山坟地,挖了一个坑埋掉了。他在坟前使劲磕了三个头,还说了些什么,但没人听到。从那以后,他就离开了村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后来我才知晓,二叔去了远方,拜师学艺了。
5
又过了五年,村子里再次发生了一件怪事: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多人开始上吐下泻,头晕目眩,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也有人去县里医院检查,可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每逢这种事情,自然要请贾婆仙出山,可这回连她也不好使了,因为她自己也中了招,拉稀拉的提不上裤子,走两步都累得气喘吁吁。但即使这样,贾婆仙也要尽自己的职责,依旧开坛做法,请神上身。可是刚把神请下来,她就急忙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着去找茅房。
再这样拉下去,大家真的就要集体脱水了。
就在这时,一个游方道士模样的人进了村,他自称「蜉蝣子」,一身皂袍,长髯飘飘,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蜉蝣子来到之后,说村中有戾气不散,久聚成灾,所以才会招致如此祸端。他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正是为救此苦厄而来。
于是他便在村口设下神坛,烧符画水,做起了一套法事。有眼尖的人觉得这老道面熟,细瞅之下不由得大惊:「这,这不是海泉吗?」
没错,这个自称「蜉蝣子」的人,正是五年前下落不明的二叔。二叔也不隐瞒,他对众人说道,其实自己这几年没干别的,而是去了龙虎山,拜了正统师门,学了五雷正法,现在一身本领,甚至能驱役鬼神。他尘缘已尽,本不想再出山,但那晚夜观天象,看到老家的方向隐隐有黑气上升,他暗道恐怕是凶多吉少,终究还是放不下一众乡亲们,于是辞别了师父,毅然出山了。
大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毕竟,五年前大多数人都参与了扒房行动,心里多少都对他有所愧欠。但二叔决然不提旧事,他这次来,只是为了救苦救难的。
只见他供起三清像,身背桃木剑,脚踏天罡步,一手摇着三清铃,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猛然大喝一声「着」,说也奇怪,那符纸竟凭空在他手中燃烧了起来。
二叔将烧剩下的符灰洒进碗里,说:「我刚才焚化的是金光箓,能驱邪治戾,喝了之后,百毒不侵,水到病除。」
大家看着碗里的符水,将信将疑,不知道能不能喝。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几个大胆的端起那碗符水,便一饮而尽。
说来也是神奇,这几个人喝下符水之后,不过半天工夫,上吐下泻的症状就消除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精神状态比以前还要好。
他们一下子就信服了,逢人便说二叔学了一身真本领回来,是个活神仙。
大伙看到了神迹,前来求符水的人络绎不绝,排成了长队。二叔却面露难色,说自己带的符箓不够,就这么十几张,烧完了就没有了。虽然他也想把乡亲们都治好,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下其他人不干了,纷纷央求起来,让二叔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一定要想想办法。二叔思索良久,忽又叹息一声,问道:「你们知道这祸端是因何而起吗?」
「是不是祖坟的风水不好?」有人猜测道。
二叔摇了摇头。
「那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二叔还是摇了摇头。
这下众人都懵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二叔眯起眼睛,捻着长须说道:「咱们村子里有一股戾气,经久不散,被你们吸入了心窍,所以才会得这种怪病。想要把大家伙彻底治好,只有找出这股戾气的根源。」
「那海泉啊……」
「我已抛弃俗名,请叫我蜉蝣子。」
「……蜉蝣子,你快想想办法啊。」
「这股戾气来势凶猛,已成气候,就算以我的修为想要破解它,也不容易,恐怕要折十年的阳寿。」二叔犹豫许久,忽又一跺脚,「罢了!今天我豁出去了,赌上性命,请三清上身,今天就跟它拼上一拼……起坛!」
二叔号令众人,在村委会门口筑起法坛,周围插上青、红、黄、白、黑五色令旗,又找了四个属龙的后生守在四周,当作四大护法。然后在东南角供起三清像,焚香祷告,请神明附身。
二叔对着神像磕头长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展开一卷黄纸,手持令旗对着黄纸挥舞,口中念道招兵催神咒。片刻之后,那空白的纸面上竟然浮现出了「急急如律令」五个大字。
众人啧啧称奇,却见二叔忽然浑身抽搐,眼睛上翻,手中的三清铃一阵叮当乱响。有点见识的人都惊讶道:「三清神要上身了!」
忽然「哇」的一声,二叔吐出了一口鲜血,正喷在法坛之上。说也奇怪,那洒在地上的血,赫然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图的形状!二叔面色煞白,手持桃木剑,心有余悸道:「好厉害的妖孽!」
有人怯生生地问:「找到了?」
二叔却不答话,而是大喝一声:「四大护法何在?」
「在!」那四个属龙的后生站了起来。
「去把贾春英绑来!」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都是一愣。
「速绑贾春英来此!」二叔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贾春英……不就是贾婆仙的本名嘛!只是一直以来,大家对她都以「婆仙」相称,至于本名倒没多少人记得了。
要绑贾婆仙,这可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二叔刚展示完神通,不由得人不信,这戾气的根源都因贾婆仙而起。那四大护法拿起麻绳,冲进茅房里把贾婆仙捆了,带到了二叔面前。
贾婆仙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见到二叔便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李海泉,你是不是疯了,敢让人绑我?你不怕仙家怪罪,要了你的狗命吗?」
「仙家怪罪?」二叔冷笑一声,用桃木剑指着她道:「你这妖孽!我刚才魂游灵霄殿,得到三清敕令,说你贾婆子妄称有仙家附体,其实全是邪门歪道,请的根本不是什么仙家,而是各路孤魂野鬼,黄妖狐精!所以村里才会滋生戾气,搞的天怒人怨,你还不知罪吗?」
「呸!你放屁!」贾婆仙唾沫都喷出来了,「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请的是孤魂野鬼,黄妖狐精了?你别在这血口喷人!」
「还不承认?」二叔喝道:「我刚才开了天眼,看到了你家后院的地窖,下面有什么东西,你敢说吗?」
「我……」贾婆仙突然嗫嚅了起来,「没什么东西,就是我储存的一些白菜和土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二叔暴喝一声,「四大护法,随我去贾春英家中捉拿妖孽!」
一行人尾随着二叔浩浩荡荡直扑贾婆仙家中,到了后院,那「四大护法」身先士卒,撬开了地窖,顿时一股腥骚之气扑面而来。众人正要下去打探,忽然有人惊叫一声:「黄皮子!」
十几只黄鼠狼一窝蜂的从地窖里窜了出来,吓了大家一跳。奇怪的是,这些黄鼠狼却不怎么怕生人,而是徘徊在贾婆仙身边,不愿离去。这一幕惊呆了众人,从来没有人见过黄皮子会跟人类亲近的。
「贾婆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二叔一挥桃木剑,指着她的眉心问道。
「妖孽,果然是妖孽,没想到是她……」有人小声窃窃私语。
「亏我还把她当神仙,在她这没少花香火钱……」
「咱们村子倒霉,原来都是因为她闹的……」
宝栓更是义愤填膺,之前找贾婆仙看祖坟风水,他可是搭进去了半头猪的香火钱。他问二叔:「您说,怎么处理这个假冒仙家的神婆?」
二叔说:「我已得到三清敕令,这等妖孽祸害一方,作恶多端,已犯下天条,必须沉到井里祭天,才能驱除戾气,保此地平安。」
贾婆仙一听这话,当场就跪下了,「冤枉啊,我不是妖孽,我也没有啥仙家附体,我是骗人的啊。我根本不会请仙,我就是一个骗子啊……」
「胡说八道!」宝栓破口大骂:「呸,你这老妖婆,现在还装无辜?晚了!」
虽然众人对贾婆仙的行径恨之入骨,但对把她沉井一事还是有些犹豫。二叔闭目,掐指一算:「我已用金光咒缚住贾婆子体内的各路野鬼,再不动手,过了这个时辰,神咒失效,到时候你们将大难临头!」
这么一说,没人敢犹豫了,宝栓带头行动起来,把贾婆仙五花大绑,捆的跟个粽子似的,带着一群人将她抬到村头水井处,不顾她的连声哀嚎,对着井口就扔了下去。
那口井很深,贾婆仙「啊」的一声长长地传了出来,又随着「扑通」一声戛然而止。
遵照二叔的指令,「四大护法」急忙取过井盖盖上,又在上面贴了一道镇妖符,做完了这一切,他们看向二叔,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示。没想到,二叔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那是一种悲戚的笑,二叔直笑的满脸是泪。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咋了,刚才还仙风道骨的蜉蝣子,怎么这会儿跟失心疯一样。
笑罢,二叔一抹脸上的泪,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人,说道:「贾婆子说的没错,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家附体,她就是个骗子。」
「我也是。」
6
二叔说,从头到尾,贾婆子都是一个骗子。她从来就没有什么仙家附体,惯用的那些手段,什么看香,什么筷子插水直立,都是最低级的把戏和障眼法。
地窖里的那些黄皮子,都是她养的。喂的熟了,再经过训练,平时就会替她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谁家不见了鸡,或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这些黄皮子偷的,所以去求贾婆子,她都能给你找回来。
宝栓懵了:「不对呀,她还能算出来我家祖坟里有白蛇呢?」
「没错,那也是她养的。她表舅家的三弟在马戏团里养过动物,懂得这些东西,贾婆子都是跟他学的。」二叔从道袍里拿出一盒万宝路,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你们还记得五年前,一群黄皮子来村里吓唬人,还有两只染了颜色的千年黑,万年白吗?那是她调教的最听话的一批黄皮子,结果被我打死了,从那时候开始,贾婆子就决定不让我好过了。」
还有人不死心,问道:「那前些年村里不太平,总有纸人纸马唱鬼戏,这怎么解释?」
二叔笑了笑,目光看向了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这事就要问老桑哥了。」
老桑头看二叔的目光瞅向自己,一张老脸「腾」的红了起来。
老桑头是做白事营生的,在乡里开了一个寿衣店,扎纸人纸马都是老本行,年轻的时候还跟过一个草台班子,学过几年唱戏。二叔看着他说:「老桑哥,我说你跟贾婆子有一腿,没冤枉你吧?这么多年,你帮着她弄了不少吓唬人的把戏,不过她也没亏待过你,除了跟你搞破鞋,还给过你不少钱,没错吧?」
老桑头「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朝着二叔不停磕头,「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一时间鬼迷心窍,骗了大伙,我不是人……」
二叔仰天一声长叹,道:「你们这些手段,真是害的我好苦。为了学这些鬼把戏,我可是跑了不少地方。」
「你……你不是从龙虎山下来的?」一个老头快要崩溃了。
「什么龙虎山,都是骗你们的。」二叔一声冷笑,脱掉了身上的道袍,「我去了东北,拜了一个出马仙的师父,把这里面的道道摸的门清,才知道了贾婆子他们骗人的手段。也不瞒你们了,这次你们闹肚子,是我在水站里下了药,这是东北的出马仙配的一种秘药,除非去三甲医院,否则根本查不出来。」
「这么说,你那些画符念咒的本事……」
「当然都是唬人的。你们知道有种东西叫白磷吗,燃点很低,涂在纸上,在空气中就可以自燃。还有一种东西叫明矾,用毛笔蘸着写在纸上,晾干之后看不出来,但喷一点水就能显出字来……」二叔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群弱智的孩子。
众人看着二叔把那些骗人的道具一样一样的展示出来,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惶恐、愤怒、迷茫……有的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二叔最后又拿出一包药粉扔在地上,说:「这是解药,其实就是消炎杀菌的,主要成分是吡哌酸,放一点混在水里喝,肚子就没事了。不过这玩意,只治肠胃,不治脑子。」
说完,二叔就转身离去了,就像五年前离开村子一样,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众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忽然有人惊叫道:「贾婆仙!」
他们这才回过味来,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们岂不是成了杀人犯?
宝栓跳起来跑到井边,把井盖打开,探头向下望去,却惊讶地发现贾婆仙竟然还在水里扑腾,她并没有被淹死!大家七手八脚地又把她从井里捞了出来,这才发现有人提前动了手脚,往她衣服里塞了两个气鳔,所以她才浮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
不用说,那个人肯定是二叔。
贾婆仙没死,但吃了这一吓,精神受到了刺激,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回到家里也没缓过劲来,整天疯疯癫癫的说胡话,什么「黄大仙快走吧」、「白大仙别杀我,我错了」之类的,最后连拉屎拉尿都在床上。没过多久,精神病院的车就来把她拉走了。
从那以后,他们没再见过贾婆仙,也没再见过二叔。二叔临走之前,又去南山的坟地拜祭了二婶,拔了那些野草,抚摸着坟头上的土说:「放心吧,我给你报仇了……」
后来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来说,二叔在大城市里做生意,开了公司,赚了很多钱。别人风光了,总是要衣锦还乡,但二叔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中国,几乎每个村里都有一个神婆,但自从二叔走后,我们这个村子直到现在,也没人干这个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