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输一盘棋可以杀死一个人，赢一盘棋可以决定棋局继续与否，那么你会选择输还是赢？
而棋局的规则只有一条，落棋无悔……
1.
我收到了一个游戏邀请链接。
这很正常，自从我开始在网络上花钱从游戏陪玩那里获得快感开始，几乎每天我都会收到不同的陪玩发来的游戏邀请链接。
只要我点进去，就意味着我会和一个至少网络形象人美声甜的年轻妹子一起玩，代价只是每小时几十块钱而已。
看似有点小贵，但对于现实世界里人微言轻经常被霸凌的我来说倒也值得，至少在那几十块钱买来的时间和妹子面前，我从来都不会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真实的我。
这会儿才刚刚天黑，大部分从事游戏陪玩的妹子们还没开始上线，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个游戏邀请链接。
我点了进去，发现这是五子棋的链接，虽然陪玩 APP 里确实有这个游戏，但我想不到会是什么样的人会蠢到发起这个游戏来做陪玩生意。
兴许是哪个新手陪玩手误点错了吧，我心想。
长夜漫漫，反正无聊，我便点了「同意」游戏。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邀请链接是免费的，我无须支付一分钱。
我越发坚定了对方肯定是新人的想法，但五子棋开局后，我仍然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
这不对呀，哪怕是新人也应该想办法撒娇卖萌拉拢客人不是吗？
如果不是对方一直在出棋，我一定会觉得是这个陪玩软件又抽风了。
我印象里的五子棋很快就能决出输赢，但我没想到输的那个人会是我。
这下我更没有心思继续了，刚要退出，却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第一句就是让人恼羞成怒的「你输了」。
第二句是「作为输棋的代价，你可以选择让一个人去死」。
我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对面或许也知道这两句话有点莫名其妙，于是又发来了一句话：
「只要你报上一个人的名字，TA 就会死。」
这话就有点瘆人了，我第一反应是对方在装神弄鬼，指不定会是一些网红在直播随机整蛊。
但我心里却出现了别的想法，这个想法引导我不由自主地去想，万一不是整蛊，万一对方真的能杀人呢？
我的脑海中又开始闪现出几张在我看来面目十分可憎的人脸，最终又定格在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身上。
这个胖子在上周的期末考试里强行拽走了我的答题卷子，等答卷在收卷前再还回来的时候，那些我已经写过的大题已经被他用笔全部划掉了，剩下我还没写的题也来不及写了。
被他这么一搞，这门考试我九成九会挂科。
而挂科则意味着整个大学生涯里，奖学金、班干部、评优评先和保送都跟我没关系了。
于是，鬼使神差地，我在那个陪玩对话框里打出了胖子的姓名，随即没有半分犹豫地点下了发送键。
2.
在暑假的第一个周末，本来同样放假了的辅导员突然在班群里艾特全体成员，让大家注意安全，千万小心。
紧接着我看到没有大学老师的班级闲聊群里，群消息跟疯了似的在往上刷，我随便瞅了一眼，顿时僵在了原地。
胖子死了！
此时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夏天，我却只觉得后背发凉。
闲聊群里大家都在猜测胖子的死因，有说出车祸的，有说他脾气不好得罪了家乡混道上的。
甚至我还看到有人调侃说「不会是吃饭呛死的吧」。
那个人叫李复昆，是胖子在班里的好哥们儿，平时两个人没少凑一起来针对我，可看胖子死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大学里不仅有塑料姐妹花，男生之间的兄弟情也可以很塑料啊。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下去见胖子，亲自问他是不是吃饭呛死的可好？
如果输一盘棋就可以帮我杀一个人，那是不是只要我故意输一盘，再打出李复昆的名字，他也会死？
想到这里，我打开陪玩软件，点开那个游戏邀请链接，开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五子棋这么简单的游戏，不冷静一点，万一不小心下赢了怎么办？
3.
对面刚好在线，新的棋局很快就开始了，我的黑子率先点下，很快棋盘上就布满了黑白两色的棋子。
对面「陪玩」的游戏水平似乎并不怎么高，至少他的五子棋技术很烂，比我还烂，满眼望去都是破绽的那种程度。
但我的目的不是赢，而是输。
我第一次能输给对方，归根结底不是我也菜，而是当时我没上心，落子落得很随意，那种情况下能赢才是有鬼了。
但五子棋想故意输还不简单吗，一通乱下，反正我的棋子就不连到一起，很快就输了。
终于输了，我心想。
看到对方发来的「你又输了」的消息，我迫不及待地回复了三个字。
没错，就是李复昆的名字。
我放下了手机，仰头靠在电脑椅子上，心里有些焦急的期待，也有理性的怀疑。
棋局对面的那个人真的能肆无忌惮地杀人吗，胖子说不定是死于其他意外呢……
千思万绪最终归结成了另外三个字——管他呢。
不管胖子是不是对面那人所杀，胖子都已经死了，没人会把胖子的死因跟我联想到一起。
至少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中少了一个霸凌我的同学，胖子死了对我来说非但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我只需要等着，坐等我的新任游戏「陪玩」会不会也杀死李复昆。
4.
李复昆死了。
看到他的死讯还是在班长的朋友圈。
班长跟李复昆是一个地方的老乡，这也是李复昆他们在学校里霸凌我，班干部们却都纷纷视而不见的根本原因。
看那条朋友圈，班长亲自去了李复昆家中吊唁，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李复昆已经死亡。
但很可惜的是，班长并没有在那条朋友圈中提及李复昆的死因，而以我跟他们的同学感情，去问也八成问不到什么结果。
手机在我手中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胖子和李复昆都死了，不管他们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死了就是死了。
游戏「陪玩」居然真的帮我杀了两个眼中钉！
而我所付出的代价竟然仅仅只是输了两盘五子棋。
不！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不是我想要人死的代价是输棋，而是因为我输棋，所以作为「输」的代价，他们才死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理性召唤出了我最后的良知，哪怕我平时再蠢再木讷，此时也明白这个五子棋的游戏链接有问题。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居心，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我能招惹得起的，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我再次拿起了手机，本来只是想删掉最初的那个邀请链接，在发现删不掉后，我干脆直接把这个陪玩 APP 给卸载了。
开学返校后，我在男生宿舍楼下先后偶遇了胖子和李复昆的父母，他们是来为自己儿子收拾宿舍东西的。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没想到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李复昆，他的父母居然是看起来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农民。
看得出来，中年丧子对这对夫妻的打击不小，他们的头发都半白了，身影无比萧索。
我想上去问问他们李复昆是怎么死的，但一想到李复昆真正的死因在我，哪怕李复昆曾经带人霸凌过我，但他的确因我而死了。
最终，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口，一言不发地与那对中年夫妻擦肩而过。
回到宿舍，我在阳台上看到了这对夫妻带着儿子遗物离去的背影，说心底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然而出于人性的懦弱，我不愿让其他人知道我与胖子和李复昆的死有关，尽管他们的死并不是我直接下的手，我始终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我也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再参与到那个诡异莫测的五子棋「游戏」中了，万一我再次被气愤蒙蔽了心智，到时候就会多一个家庭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中崩塌。
但我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一年，我就主动下回了那个陪玩软件。
5.
我承认，我对胖子和李复昆的死心怀愧疚。
谁特么能想到那个像恶作剧整蛊一样的邀请链接居然真的会杀人。
但我还是觉得错不在我，如果他们之前没有欺负过我，我又怎么可能打出他们的名字。
而且没有了他们的大学生活，说实话我过得轻松自在多了。
至于之前期末考试被胖子弄毁了的试卷，我在开学后主动找了辅导员和科任老师反映当时的情况和以前被他们霸凌的事情，胖子他们毕竟人都死了，学校不可能再把他挖出来处分。
学校最后为了息事宁人，让我得到了很漂亮的绩点分数，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高分，不过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还是够我保研的。
但人永远无法想到明天和意外谁先降临，我的保研之路就遇到了「意外」。
辅导员把我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她用一种隐晦又直接的口吻告诉我，我可能无法顺利保研了。
原因是系里一个大一就出国交换的富二代同学田宇轩回来了，他因为受不了国外的环境，所以选择回国。
以田宇轩家的财力和关系，想要跟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抢保研资格简直不要太容易。
辅导员看我脸色大变，又开口补充了一句：「这些事还没确定下来，现在还说不准保研的名额最后会落到谁头上，老师只是想先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好有一个心理准备，如果不能保研也可以自己去考研或者工作实习，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尽管他一口一个「还没确定」「还说不准」，但我已经从他的措辞和语气里听出来了自己将与保研失之交臂。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遇见了抢走我保研名额的田宇轩，他一身时尚潮牌，光脚上穿的那双阿迪达斯就比我全身上下所有行头加起来还贵。
田宇轩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目中无人地接替我走进了办公室，我站在外面甚至还能听到辅导员主动跟他说笑。
我不禁想起了刚才辅导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保研失败了也不要太在意，毕竟以你的正常绩点排名就保不上研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我之前被胖子和李复昆他们霸凌不就白受罪了吗？
等等，胖子、李复昆。
是啊，因为他们死了我才能顺利找学校老师要到高分作为校园霸凌的补偿。
那么，是不是只要田宇轩死了，我就能继续保研了？
6.
我回到了宿舍，重新下回了那个陪玩软件，登录上线，点开消息栏。
万幸，之前的邀请链接还在。
我想也没想地点了进去，此时刚被通知失去了保研名额的我根本没有去想对方为什么似乎一直都在线，只想赶紧开局输棋。
一年没有玩过五子棋了，我的下棋水平好像有些生疏了，总是下意识地想赢。
好在我及时反应了过来，在度秒如年地过了三分钟后，我成功输了一盘。
终于输了。
我赶紧点开对话框，不等对方说「你输了」，直接发过去三个字：
「田宇轩」。
此时此刻我都不再去思考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无偿帮我杀人，之前立下的不再碰这个五子棋游戏的 flag 更是被我不顾一切地抛到了脑后。
现在的我，只想要田宇轩去死。
7.
不出意料，田宇轩很快就死了。
班里的不少同学都在像一年前讨论胖子一样地讨论他的死因，就连我宿舍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在边打游戏看电影边聊他。
我沉默地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材料走到了行政楼办公室。
辅导员罕见地对我挤出了一个笑脸，他说：「你看老师上次说的对吧，当时的保研名额确实还没定下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等着他在我的保研材料辅导员那栏签上了字，鲜红的印章在本科成绩单上盖好了章，终于稳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抢走我的保研资格了。
我收起一张张保研材料，将它们视若珍宝地收好，然后朝辅导员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老师。」
保研名额已定，我的笑容再也收不住了，可等我来到洗手间时才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虚假。
虚假到任何一个人看见了都不会认为我是真心在笑。
可那又如何，辅导员给我的笑脸也未必就是真情实意的。
我摸了摸厚实的文件袋，里面装的全都是保研材料，我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终于开心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两个男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看见我在对着镜子笑，连忙拉着另外一个男生说：「那个人笑得好瘆人啊，咱们快走！」
8.
我成功读上了研究生，硕士毕业后顺利入职了一家薪资待遇在业内都属于顶尖的公司，并且还有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朋友。
任谁见了现在的我都得夸上一句「年轻人前途无量」。
从保研成功之后我再也没有点过那个邀请链接，连那个陪玩软件都没有再使用过，但出于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原因，我没有卸载它。
在我二十七岁这一年，毕业工作不过两年的我被领导多次暗示年底升职有望，连女朋友玲玲也被我说动搬过来与我同居。
然而好景不长，部门突然空降了一位关系户，虽然直系领导安慰我安心搞业绩不用担心，但我还是打听出了那位关系户是公司老总的儿子。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心灰意冷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玲玲一脸娇羞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这算是近期里我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我激动地摸出手机准备给父母打电话报喜。
玲玲却制止了我，她柔声说：「你不是年底就要升职了吗，也就剩半个多月了，到时候再一起告诉咱们两边的父母，让他们双喜临门不是更好吗？」
我闻言全身一僵，手机不受控制地从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坠地声将我从初为人父的惊喜中拉了出来。
那可是老总的亲儿子，就算我把业绩搞到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又如何，我能争得过人家吗？
玲玲弯腰捡起了我的手机，怕摔坏了，她先开机看了看，这才把手机递给了我。
而我却从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那个被我故意忽视了五年的陪玩软件。
9.
今年的公司年会办得比较清冷，一直担任年会发言人的老总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露面，听说是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还没走出来。
巧了，我所在的部门也有一个刚刚空降的新人缺席了本次年会。
不过以后这样的活动他也没命参加了。
年会之后我多请了几天假，打算和年假一起多休几天，好跟玲玲一起回去见双方家长。
毕竟孩子都已经有了，我们也老大不小了，结婚自然也该提上日程尽快安排了。
我和玲玲商量好了先去她父母家，过年那几天再去我爸妈家。
玲玲的父母对我这个刚升为大公司部门主管的未来女婿还是很热情的，我的未来丈母娘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饭菜招待我，未来老丈人和未来小舅子更是分别坐在我左右两边，架着我喝到了通宵。
在我陷入醉梦中前，一切都在朝着我的美好设想发展。
可当第二天我酒醒后，却发现未来丈母娘家所有人都对我变了脸色。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玲玲委屈地扑到我怀里哭鼻子。
她红着眼说：「我爸妈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未婚先孕的事，现在就等着你给个说法。」
我一愣，笑道：「我这次陪你回家不就是准备跟你爸妈商量咱俩结婚的事儿吗？」
玲玲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她的父母和弟弟坐在客厅沙发上，连个落座的地方都没给我留，我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
就在我要主动开口提结婚的时候，玲玲她妈就瞪了我一眼：「你把我闺女肚子搞大，现在怎么办？」
我赔着笑脸说：「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我对玲玲是真心的，这次来您家里就是为了结婚这事。」
「结婚？你拿什么娶我们家玲玲？」
我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我名下房车都有，房子的贷款是我一个人在还，您放心，玲玲嫁给我是不会吃苦的。」
然后我看见昨晚还一口一个「姐夫」亲热叫我的未来小舅子翻了个白眼，玲玲她妈更是冷笑一声：「就这些？我们家把玲玲好吃好喝地养着，供她读书上大学可不是让你糟蹋的，你要是想娶我们家玲玲可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10.
很快我就弄明白了玲玲她妈口中的「诚意」是什么，给玲玲娘家一套房加一辆轿车，或者两百万彩礼加解决玲玲她弟的工作问题，要那种稳定又清闲的。
我特么自己现在的工作都要时不时加班动不动出差的，我要能找到稳定又清闲的工作我会先便宜了别人？
哪怕我现在的工资收入远超大部分同龄人，但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满足玲玲她妈的要求还是不够的，哪怕把我老家父母的积蓄算上也还差了一截。
我黑着脸去找玲玲，但没想到在我面前一向温柔乖巧的玲玲却罕见地翻脸，在结婚彩礼这件事上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她父母这边。
快过年了，没办法，我只能一个人回老家。
玲玲把我送出家门，她苦笑着说：「你别怪我妈，我还有个弟弟，我妈肯定要为我弟弟多着想。」
我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没个正经样的未来小舅子，心下一沉。
看来玲玲的父母是打定主意要靠嫁女儿来养儿子了，不怪他们这样有恃无恐地敢朝我狮子大张口，我家三代单传，玲玲肚子里的孩子对我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见我回家没有带回来已经怀孕的准儿媳，我妈对我也没了好脸色，宝贵的几天过年假期，我几乎都是缩在房间里打游戏。
在我打游戏打得正起劲儿的时候，有人给我打来了电话，手机被我放在离电脑很远的地方充电，我懒得站起来去拿，就任由它响着。
等到我输了一局英雄联盟，烦人的手机铃声还在响，我不耐烦地拿起来接通，却发现是这几天都没怎么联系的玲玲主动打过来的。
「老公，我弟想要新年礼物。」
特么的大年初一都过去好几天还要个球的新年礼物！
我当时就想挂了电话，但想着玲玲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只好耐着性子问她是要什么样的新年礼物。
「我弟想要个车开，也不用买什么四个轮子的轿车，不如先给他买辆两个轮子的摩托车开着玩儿吧，回头我弟一高兴，咱俩结婚的事他也能帮着劝劝我妈呀。」
我点开了玲玲给我发来的链接，在那之前我还在想一辆摩托车撑死几万块钱，肯定是比买轿车划算的，然而打开链接后的标价却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这特么什么摩托车，比我开的轿车还贵！
11.
关闭链接退出到桌面端后，我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陪玩软件。
半个月前我才通过这个软件里面的一个链接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浮到了我的脑中。
如果玲玲她弟死了，她父母就不会再找我要天价彩礼了吧。
不仅不会要彩礼，她父母死后的所有遗产都将归玲玲所有。
换言之，归我和玲玲所有。
理智告诉我应该掐掉这个该死的念头，毕竟玲玲的弟弟可是我孩子的亲舅舅！
可我的手指指尖还是不受理智所控地点了下去。
玲玲的弟弟死后没多久我们就领了证，她的父母果然没再过多地为难我，彩礼一分没要，还在婚礼上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玲玲以后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以后我们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爸妈放心吧！」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照照镜子，看看此时的我，脸上的笑容跟五年前拿到保研名额时是不是一样地虚假。
12.
婚后不久，玲玲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给她起名叫小福。
哪怕我的前半生里我曾有过数次害人的邪念，但当第一次看到这个与我血脉相连的新生命时，我生平头一次有了把我的一切都给另外一个人的觉悟。
小福，一生福寿双全是我此时对女儿唯一的寄望。
晚上，我还站在走廊里挨个回复亲朋好友的关心，「母女平安」这四个字我都不知道发了多少遍。
突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一个链接，我下意识地想划掉，却点了进去。
这居然是那个五子棋的邀请链接，我下意识地想退出游戏，却发现棋局开始后如果没有分出输赢就不能退出。
没办法，我只能开始下棋。
但现在我事业有成、夫妻和美，还有了刚出生的女儿，根本没有想除掉的人。
于是，我第一次主动有了想赢不想输的念头。
但不知是不是我久未下五子棋的原因，印象中想输好容易，但我没想到想赢会那么难。
绞尽脑汁后，我终于赢了。
而赢棋之后我却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
是该选择「永久关闭此游戏链接」还是「继续游戏（可随时开启）」？
我犹豫了，虽然现在的我家庭事业都很完美，但保不齐哪天又会有人冒出来当我的绊脚石。
于是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然而刚刚点击了选项，屏幕就跳转成了新的一盘五子棋。
我硬着头皮下棋，却明显感觉到这一盘棋比刚才那一盘棋又难上了不少。
就在我差一步就能连上五颗棋子的时候，对面已经先我一步胜利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误了，应该先去堵他的棋，然而这个游戏就像是知道我想悔棋一样，让我在棋盘的最下方看到了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字。
「游戏规则：落棋无悔。」
不能悔棋就不能悔吧，我无所谓地想。
然后下一秒，我全身都僵住了，刚刚我输了，又有一个人要因我而死。
可我该打出谁的名字呢？
13.
面对着聊天框，我却迟迟都打不出名字。
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也许是对面的人见我半天没有打出下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聊天框开始自动转了起来，一个又一个我认识的人名开始上下浮动。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我用来打字的聊天框，怎么会自动出现这么多人名？
我大吃一惊，随即又想到对方既然能杀死我之前指定的所有人，那眼前这点反常又算得了什么呢？
紧接着我在聊天框里看到了「小福」两个字一闪而过，我的女儿今天才出生，大名还没取，就连「小福」这个乳名也只是几个小时前我心血来潮为她起的。
这意味着小福也可能……
该死，我的女儿怎么会跟这天杀的游戏扯上关系？
不行，小福不能死！
聊天框刚停在下一个人名上，我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发送，不管是谁去死，都不能是我的女儿！
直到消息发出去之后我才发现，那居然是我的大学同学文德龙，一个真正从偏远地区凭借着刻苦学习考出来的穷学生。
印象中，他的家境比李复昆家还要差，父亲早逝，母亲瘫痪，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特么的我刚才在干什么？
因为我自私的一念之差，我又毁掉了一个家庭。
14.
小福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她在一天一天地平安长大，而我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父亲却在迅速衰老。
当我照镜子的时候，可以明显地发现头上多了不少白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游戏链接，它从以前的只有我需要才能点进去变成了每半年都会主动弹出来强迫我进入到棋局之中。
我无比希望能赢一局，如果我能再赢一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永久关闭这个游戏链接。
但很可惜的是，我一直在输，无论我多么认真地去练习五子棋，但在那个游戏链接里，我永远都是输的那一方。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卸载陪玩软件、换手机、换号码，但这一切曾经或许有用的方法在现在通通都失效了。
而我的每一次输都意味着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会死去，因为现在的我输棋后再也不能手动打出别人的名字，我只能在聊天框中的滚动人名里选一个。
让我惊惧不已的是，小福的名字一直都在「死者」备选中。
在我三十而立的这一年，小福两岁了，她跟她的母亲一样乖巧可爱，我知道我对她的母亲玲玲也就那样，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但是对于小福，我愿意为她付出我的一切。
在小福生日这天晚上，我又收到了游戏的邀请链接，让我感到惊喜的是，今晚的棋局比之前简单了很多。
就在我差一点就要落下棋子连成四颗、再连一颗就能胜利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棋盘下的那行小字：
「游戏规则：落棋无悔。」
我真的能这么容易地赢吗？
出于谨慎，我又检查了一下对方的棋子，好险，如果刚才我执着于连四颗，那么对方下一步就能赢我，我赶紧堵住了对方的棋子。
又是一番颇费脑细胞的棋战，终于，再下一颗棋子我就能赢了！
棋子落到棋盘上，却偏离了它本来该落下的位置。
对方却紧接着一步到位连上了五颗棋子。
我又输了。
直觉告诉我，这将是我这一生中离赢最近的一次。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静静地等待对方在我的聊天框中抽选一个熟人杀害。
但这次的聊天框只有两个名字在来回转动，一个是小福的大名，一个是我。
15.
转速越来越慢，眼见着就要在小福的大名上彻底停了下来，我用毕生手速迅速选中了我的名字。
小福不能死，我死没有关系，反正我也害死了不少人，但是小福才两岁，她是无辜的！
万幸，我的名字成功替换掉了小福，被发了出去。
我开始闭上眼睛坐等死亡的降临。
冥冥之中，我听到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在问我：「你后悔吗？」
「后悔。」
无论是从一开始杀了胖子、李复昆他们还是没有在赢棋的时候及时收手关闭这个游戏，我都很后悔。
但我最后悔的是在刚才因为过度紧张而下错了棋。
「如果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你可以回到一分钟之前，你想要这个机会吗？」
一分钟之前，够我重新出棋胜利了，我立马说：「要！」
而那个声音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冷漠地说：「落棋无悔是游戏的规则，这个不能改，你只能在选择死者那里悔改。」
我沉默了，如果我拿到这个机会重新选，那另外一个可供我选择的只剩下小福了。
「算了，我不后悔我刚才的选择。」
「你确定不再后悔？」
「我确定。」
16.
手机又摔到了地上，屏幕上只有一盘刚分出胜负输赢的五子棋。
再正常不过的五子棋而已。
不正常的是，一个手机上显示输了，另一个手机上显示赢了。
没错，我有两个手机。
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我在用两个手机下棋。
准确地说，我一直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链接和能滚动抽取名单的对话框。
但游戏的输赢与死人是真的。
我的身体里还存在另外一个「我」，当他赢了我后就会接管这具身体去做他唯一想做的事情。
杀人。
「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胖子、李复昆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我听见另一个「我」在说话，「可是，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是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我陷入了沉默之中。
另一个「我」哈哈一笑：「既然你又想装傻逃避，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吧。
「暑假你去找了胖子，骗他说去郊外的私人温泉请他玩三陪，实际上那地方根本没有温泉，只有一条不浅的河，你明知道胖子不会游泳。
「还有李复昆，你说要认他当大哥，让他在学校里罩着你，他也是傻，居然真的信了，被你灌着喝了不少酒，哈哈哈不知道头孢配酒说走就走吗，那么大的剂量，想不死都难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惊恐道，「人不是我杀的，这些分明都是你干的！田宇轩当年并不怎么稀罕学校的保研名额，分明是你想杀人了才找借口弄死他！」
「人不是你杀的？」另一个「我」冷笑道，「对，脏活儿都是我干的，但你事后享受好处的时候怎么没有良心发现去找警察自首啊？当年是谁怕田宇轩突然反悔会抢走保研名额决定先下手为强的，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无辜吧？」
是的，我的大学虽然有保研名额，但保研对专业方面限制颇多，田宇轩回国后并没有在我们这个专业上继续深造的打算。
但他家太有钱了，有钱到一向在学生面前高高在上的辅导员在他面前就是条奴颜婢色的狗。
他看不上的保研名额对我来说却无比重要，为了防止他这样的富二代临时反悔想保研，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我是想杀田宇轩又如何，可动手的不是你吗，」我也冷笑道，「其他所有人也是你杀的！」
另一个「我」噗嗤一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其他人是我杀的不假，但玲玲她弟可不能赖我头上，你说你明明都给他买摩托车了为什么又要在发动机上动手脚呢，人死了你还要在丈母娘老婆面前说是小舅子自己乱改装，奥斯卡影帝的演技都不如你！
「不过杀人的感觉是真妙啊，你还记得文德龙不，就是那个大学的时候只会死读书的穷鬼，我杀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哭喊着说自己没钱，怕是到死都以为自己是被谋财了，啧啧啧……」
「我让你别说了！」我怒吼着打断了「自己」，「人都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
另一个「我」却道：「但我不就是你吗？」
我愣住了。
另一个「我」接着道：「杀了这么多人，我还没试过杀自己的亲人呢，不知道小福……」
小福！
这两个字瞬间点醒了我，我怒道：「小福是我的女儿，你不能杀她！」
「你刚才输了，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是你自己说不后悔的，」另一个「我」放肆地笑道，「你输了，所以你阻止不了我的。」
我这一生在年纪轻轻的学生时代就已分裂，但小福是我唯一的珍宝。
谁能想到我这样的人也会萌生出父爱呢？
「没错，我输了，我也不后悔输给你，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创造了你，」我冷冷道，「好在，我还来得及阻止你。」
话音一落，我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迅速刺向了自己。
鲜血立刻溅出，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游戏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