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病人让照顾他的家属举步维艰，生活难以维系。
是用自杀逃避，还是自私一点，结束家人的生命？
说一说我的故事吧。
1.
「真羡慕你啊，老婆那么漂亮，还比你赚得都多！」同事郁闷地说，「我老婆在家都四五年了，也不说出去找份工作！」
同事看着老婆开车接我下班，忍不住感叹。
我笑了笑没有回应。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他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熬。
我老婆确实漂亮，这一点同事的评价非常客观。
从副驾驶的角度看她，很像演过周芷若的高圆圆。
可惜她面容憔悴，明明有女明星一样高的颜值，却也看上去像是个普通人了。
回家的路上，我跟在老婆的身后。
一直到家门口，老婆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内传来她和家人打招呼的声音。
我看着门内，表情很复杂。
忘了告诉大家，我老婆是一个很特殊的精神病人。
她的家人很早就死了。
葬身于一场大火。
可她却认为她的家人都还活着。
还认为她的家人都足不出户地宅在家里。
外界并不知道她有精神疾病。
人人都羡慕我能娶到这么出色的女人。
因为她除了认为家人还活着之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2
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大号的灰老鼠布偶。
这是我老婆幻想出来的父亲。
老婆说他有脑血栓，腿脚不利索，所以才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
我向洗手间走去。
沙发上的大老鼠对我说：「快去做菜吧，下班这么晚，都快饿死了。」
布偶对我说话，声音却是老婆的。
因为我老婆会用腹语为这些幻想出来的家人配音，扮演它们的角色。
我在百度上查找过信息，这叫作精神分裂。
介绍说绝对不能刺激病人。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配合她演戏，帮助她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我去洗洗手，马上就做菜，今天我们吃面条好不好？」我回应道。
「吃什么都行，越快越好。」大老鼠催促道。
3
打开洗手间的门，马桶上坐着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
这是老婆幻想出来的小侄子。
所谓的小侄子有很严重的自闭症。
所以也从不出门。
「啊——」粉兔子惊声尖叫，依旧是我老婆用腹语配的音。
我被吓了一跳，安抚的话还没等说出口，老婆就从一旁冲了过来。
她一只手抱着一个没有鼻子的袋鼠布偶，一只手拿着拖鞋拍打我的后脑勺。
「你有病啊，上厕所你不敲门啊？」
说话的袋鼠布偶，是老婆的姐姐。
她因为整容失败变得奇丑无比，所以不敢出门，丈夫也因此离她而去。
那粉兔子布偶，就是她的儿子。
我被打了好几下，只能默默地承受。
毕竟是自己老婆。
比起一次次地告诉她家人的死讯让她悲痛欲绝。
我选择承受这份苦闷。
4
小区广场。
我坐在长椅。
晚饭后我借口抽烟，躲了出来。
老婆竟然找了过来，她坐到了我的身边，说道：「对不起，老公。」
我怕烟呛到她，连忙掐断，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啊？」
「我的家人太难相处了，一定让你很难受吧？」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鼻子一酸，差点而哭出来，但忍住了说：「没关系的，会好起来的。」
老婆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其实这些家人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我欲言又止。
我想告诉她那些家人根本不存在，都是她的幻想。
可这没有用。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这么说了。
不管怎么和她讲清楚，只要她一觉醒来，都会忘得干干净净。
5
「小鹏那孩子，好像很喜欢我的衣服和化妆品，那孩子本来就内向，如果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以后步入社会可怎么办啊！」老婆向我诉说她的担忧。
「还有我姐姐，太能吃零食了，还都是进口的。」老婆继续抱怨，「她要是自己能赚钱也行，凭什么花别人的钱？要那么大手大脚，那些大草莓我都舍不得吃。」
我将老婆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肩膀，让她知道生活的苦难我愿意与她一同承担。
老婆对家人的控诉还在继续。
她又开始抱怨她的父亲。
「爸整日让我给他雇保姆，我又不是没给他雇过，每次都让他给吓跑了，每次都搞得我像是个精神病。」
听到老婆的话，我心里吐槽：「你就是个精神病啊，那些保姆不被吓跑才怪。」
6
回家的路上，老婆挽着我的胳膊。
我看着她，想起了她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和我在一起。
「当初你愿意为了我对抗整个世界，现在我也愿意和你共同对抗病魔。」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到家后，老婆到厨房刷碗，我收拾乱糟糟的客厅。
大老鼠布偶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趁着老婆不注意，给了大老鼠几巴掌解解气。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我打开电脑打算玩几局游戏轻松一下。
「老公，你找个电影看呗？」老婆凑到我身边说道。
「是那种羞羞的电影吗？」
我抱住老婆，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不过，如果老婆有兴趣的话，我很愿意在睡觉前和她一起。
7
老婆只是想看电影放松一下。
当我打开卧室里的投影仪，老婆说：「听说最近有部韩国片，评分很高。」
「什么名？」
「《看护中》。」老婆说道。
「我看看有没有……」
拿遥控器翻找了一番，还真找到了这部电影。
只不过，这部电影的内容非常压抑。
讲的是看护病人的智能机器人，为了帮主人减轻负担，杀害了她的看护对象。
这是一部发人深省的伦理片。
老婆看电影本来是想放松放松，谁知道电影的内容很不合时宜。
整部电影满满的绝望。
病人让照顾他的家属举步维艰，生活无法维系，只能用自杀的方式去逃避。
电影结束后，老婆变得沉默寡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8
夜晚。
我被抽泣声唤醒。
「老婆？」
「……我……我没事……」老婆紧张地掩饰道。
我定了定神，思考老婆为什么哭了……
一定是因为今晚看的那部电影。
在我看来，她的那些奇葩家人，比电影里昏迷不醒的植物人还要可恨。
起码那个植物人无可奈何，只能成为家人的拖累。
而老婆幻想出来的这三位，则是一个个有手有脚，却一点儿用途都没有的巨婴。
9
第二天。
虽然是周末，但我早早地就离开了家。
和以往的周末一样，我计划在小区门口的网吧泡一天。
游戏打得很郁闷，三连跪。
突然听到电话铃声，来电显示是老婆的号码。
「怎么啦？」
「老公，你快来家楼下。」老婆的声音很急促。
「什么事啊？」
「我爸……他……他从楼上掉下来了。」老婆一边说一边哭。
「啊？」
我老丈人早就死了，老婆幻想的父亲只是一个大老鼠布偶。
布偶又不会动，怎么掉下楼的？
「我刚叫了救护车，但是看爸的模样，应该是不行了。」老婆哭着说。
「你别慌，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我火速地往回赶。
10
老婆在楼下的草坪上哭泣。
被她幻想成父亲的布偶躺在她的身边。
「这可怎么办？」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老婆已经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不知一会儿救护人员到来到，我该如何收场。
老婆哭得很伤心。
我快跑了几步。
「老婆，别害怕，我来了。」蹲在她的身边，我将她紧紧地抱住。
「老公……。」老婆看到我，哭得更凶了。
「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我不断地安慰着老婆。
直到听到救护车已经到达了附近。
救护人员通过老婆的电话，和我确认了位置。
车子停在路旁，我看到两个白大褂抬着担架向我们跑来。
我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11
好不容易和急救人员说明白老婆的状况，还要硬着头皮请急救人员配合我演戏。
为了不刺激老婆让她的病情加重，我甘当冤大头，给愿意配合的急救人员一人包了个大红包。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被我平息了。
没想到，这只是麻烦的刚开始。
因为老婆真的认为父亲意外死亡了，所以还有一些后续要处理。
「我爸说，死后将他的骨灰撒到松花江里。」老婆对我说。
「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办。」
我找了个大铁桶，将布偶扔进去烧掉。
为了逼真，我还买了点儿骨头扔进去一起烧。
等我端着一盒所谓的骨灰回到家，我对老婆说：「火化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父亲多年足不出户，早和亲戚朋友断了来往，最后一程我们两个送他走就好了。」
12
松花江畔。
老婆捧着骨灰盒，将她所谓的骨灰撒入江水里。
在老婆的身旁，还有家里的另外两个布偶。
那是她幻想出来的另外两个家人。
它们平时从不出门。
老婆这是第一次将这两个布偶从家里带出来。
将骨灰撒入江水后，老婆望着江水发了一会儿呆。
让我去车里拿烧纸。
我走到车旁，刚打开后备箱，突然听到呼救声。
探头看向老婆，发现她正向我挥手求救。
「老公，你快救救她们——」
我害怕老婆有危险，连忙向她跑去。
还没跑到她身边，我就看到被她带来的两个布偶漂在江水中。
「姐姐和侄子落水了，你快救救她们！」老婆惊慌失措地喊道。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我哭笑不得。
落水的只是两个玩偶而已，也不是真人。
这样倒是挺好，她幻想的三个家人都死了的话，家里不是一下就清净了嘛。
13
两天后。
我和老婆站在松花江畔。
地上摆着一束鲜花和她家人的照片。
有她的父亲、姐姐和小侄子。
一阵寒风刮过来，老婆躲在了我的怀里。
「对不起！」哭红了眼睛的老婆紧紧地抱着我。
她又在和我道歉。
「最近几天你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和我道歉。」我安慰老婆，对她说，「我和你说很多次了，这不是你的错。」
老婆将脸埋在我的怀里，悲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14
老婆的悲伤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之后，我们的日子突然就拨开云雾见明月了。
下班回家再也不用面对老婆的那些奇葩家人。
曾经老婆总是一脸病态，现在她就像是解开了某些心结，脸色逐渐红润。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了，老婆每一天都会下厨，家务也不让我动手。
下班回家，我都是坐在电脑前看看新闻，等着老婆把饭菜端过来，吃完饭我就玩会儿游戏，直到老婆催我上床睡觉。
除此之外，我们停滞不前的夫妻生活也按下了重启键。
虽然老婆不同意要个孩子。
但还是会隔三岔五地做做运动。
15
一个月后。
我和老婆下班回家。
在家门口，老婆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内传来她和家人打招呼的声音。
我愣在门外。
「难道老婆又犯病了？」
进门后，我看到沙发上一个灰色的大老鼠布偶正看着电视。
老婆捡起地上的靠枕，抱怨说：「东西掉了，你怎么不知道给捡起来呢？」
大老鼠布偶不答反问：「保姆的事，你到底联系了没有啊？」
老婆用腹语给布偶配音自问自答。
我感到一阵无力。
本以为那些所谓的家人在她面前又死了一次就治好了她的病。
没想到她又将这些布偶买了回来，当成自己的家人。
16
连续几个夜晚，我都辗转反侧入睡困难。
我总是想这些玩偶要是能再死一次就好了。
因为重新与布偶们相处才三天，我就心力交瘁了。
又一次下班回家。
我发现了奇怪的现象。
「我们家不是十七楼吗？」电梯里，我奇怪地问道。
「十八楼啊？」老婆担心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总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怎么可能？」我很确定自己住在十七楼，但电梯门打开了，摆在入户门外的鞋架确实是我们家的，上面还有一双我的旅游鞋。
老婆拉着我走出电梯，打开房门。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出问题。
而且，眼前的场景似乎在梦里出现过。
不过那一次是我认为家在十八楼，而老婆一口咬定家是在十七楼。
没错，我已经两次记错自己家在几楼了。
看来我的记忆真的会偶尔出现混乱。
我跟着老婆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画面差点儿让我崩溃。
「老婆，它们怎么动了？」
我看到屋内的布偶竟然都活过来了。
沙发上的灰老鼠布偶跷着二郎腿，正扭过头看着我们。
17
「他们……他们怎么动了？」我不可置信地问。
「什么动了？」老婆不明白我的话。
「那个布偶啊！」我手指着沙发上的老鼠布偶。
「那是我爸啊？」
「你爸已经死了啊？」
「说谁死了呢？」老鼠布偶听到我的话，拿起靠枕向我扔来。
它嘴里还骂着：「你爸才死了，你个精神病。」
「妹儿啊，我的钱可花光了，你再给我转点儿。」袋鼠布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花得这么快？」老婆拿出手机，要给布偶转钱。
「等等。」我拦下老婆。
一提到钱，就触动了我的敏感神经。
我问那布偶：「我老婆凭什么要给你转钱？」
「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就是你老婆介绍给我的，你说她要不要对我的人生负责？」袋鼠布偶理直气壮地问道。
明明知道老婆的姐姐已经死了，可我还是气愤地说：「整容可不是我老婆让你去整的，你凭什么怪我老婆？」
18
我竟然和一只布偶吵了起来。
兔子布偶看到妈妈和别人吵架，捂着耳朵发疯一样地大喊大叫。
我也被老婆拽进了卧室里面。
「气死我了，就算已经死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我口不择言地骂骂咧咧。
但很快地，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什么死了？」老婆疑惑问道。
「我……」我拉着老婆，说道，「你先坐下，我好好地和你说。」
「老公，你不要吓我！」老婆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担忧。
「我没事，有事的是你。」我对老婆解释道，「你的家人很早就死了，你因为思念家人患上了精神病。」
「我有精神病？」
「是这样的。」我抚摸老婆的手背，安慰道，「不过我会永远陪着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一同去面对。」
「你给我弄糊涂了……」老婆抽出手，指向客厅。
她问我：「如果我的家人早就死了，那么外面的人是谁？」
「他们都是你幻想出来的。」我解释说。
老婆打开门，让我好好地看看外面的家人。
她问我：「既然这些都是我的幻觉，那你看不看的到他们。」
「这……」
我被问得愣住了。
家里有病的好像不止老婆一个人了。
我竟然也产生了幻觉。
19
和三个布偶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理解老婆的感受了。
怪不得老婆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原来精神病人看到的幻觉竟然能如此真实。
我拉着兔子布偶，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真的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布偶吓得「哇哇」大叫。
还真像是老婆那个怪胎侄子。
袋鼠布偶冲了过来对我发飙，但我早就穿好了衣服，一个闪身就跑出了家门。
我要出门去透透气。
老婆慌忙跟了出来。
「对我不放心啊？」我问道。
「你说你现在的情况，我能放心吗！」
我和老婆说：「我就是想出去抽根烟。」
「我陪你。」老婆说，「我们一起到广场散散步。」
20
不出意外，我的精神也出了问题。
难道精神病也传染？
我带着这个问题去找医生。
医生对我和老婆说，很可能是生活压力过大导致我出现了幻觉。
因为我的幻觉出现没多久，有可能休息几天身体就恢复了，幻觉也消失了。
可是家里现在的环境，我怎么能好好休息。
家里的三个布偶无时无刻地在提醒我：我得了精神病。
几天后。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
同时，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打算按照之前的剧本，将这些布偶通通杀死。
先是将那个灰老鼠从楼上推下去。
然后再到江畔，溺死另外的两个布偶，就像一个多月前那样。
不过，上一次布偶都死于意外。
而这一次，则是要我精心地计划，将它们杀死。
不管这对我的病情有没有帮助。
至少……
至少我能得到休息，好好地清净一个月。
21
「它只是个布偶，没什么好害怕的。」
灰老鼠布偶趴在阳台上抽烟。
我提醒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幻觉。
老婆和另外两个布偶都没注意到这边。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老鼠布偶的身后。
距离在不断地靠近。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耳朵里就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双手按着布偶的后背猛地向前一推。
毫无防备的布偶从阳台翻了下去，先是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爸！」我惊呼一声吸引老婆的注意，等她和另外两个布偶到客厅查看情况，我装作慌张的说道，「爸从阳台掉下去了。」
22
又一次隐瞒老婆，我买了个布偶，再加几块动物骨头，自己烧一烧伪造成了骨灰。
在江畔，我带着老婆来到上一次撒骨灰的地方。
上一次，老婆幻想出来的两个家人就是在这里落水的。
而今天，我计划将那两个布偶扔进江水里，让它们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让老婆去拿烧纸，将她从身边引开。
可这时刚好走过来两个路人，没有让我找到机会。
之前拿了回来，我们一起把死人用的纸钱扔进火堆。
这一次，两个布偶的表现和之前大不一样。
上一次老婆控制这两个这布偶，它们表现得非常难过。
这一次却冷漠得很。
明明是自己的家人摔死了，可它们却并不伤心。
「老婆，你去买瓶白酒吧。」我对老婆说，「爸他中风后就再也不敢喝酒了，现在人都走了，我想敬他一杯。」
「好。」老婆答应得很痛快，离开去买白酒。
将老婆支开后，我准备对两个布偶下手。
「对不起。」我站了起来，突然对两个布偶说道。
就算是自己的幻觉，我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两个布偶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道歉。
而我看着两个布偶，精神有些恍惚。
它们的动作、它们的反应都太像是人了。
还好它们没有人类的眼睛，不然我一定无法承受和它们对视。
「对不起。」
我突然站起来，抱住兔子布偶就往江里冲。
「干什么？」
「你做什么？」
兔子布偶吓傻了，紧紧地抱着我，怕我松手让她掉进水里。
袋鼠布偶则是冲过来追我。
当袋鼠布偶追上我的时候，水已经淹没过了膝盖。
我撕扯着又往前冲了两步，脚下一滑扑倒在深水区。
兔子布偶被我扔进了深水区，袋鼠布偶担忧儿子也追了进来。
「救……」
两个布偶想要呼唤「救命」。
我按着布偶的头，将他们往水里按。
惊慌失措的我已经忘了它们只是布偶，忘了它们挣扎、呼救应该都是我的幻觉才对。
我竟将两个布偶全都当成人了，将这件事看成了一起谋杀。
溺水的布偶没多久就沉入水中。
我游上了岸，在烧纸的火堆旁烤火取暖。
23
火堆旁，我看着手上的齿痕发呆。
这是两个布偶刚刚挣扎反抗时留下的。
很奇怪。
明明是布偶咬的我，为什么会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人类的齿痕呢？
轻轻地抚摸齿痕，很痛。
这可不像是幻觉。
望着火焰沉思，随着火焰的跳动，我的精神突然恍惚起来，我想到了一场大火。
是老婆的家人被烧死的那场大火吗？
我想看清浓烟中的人影。
但被人抱了起来。
抱我的是一名消防员。
我拼命地大哭，嘴里喊着爸爸、妈妈、姐姐。
这场火灾发生在我家里？
不是老婆的家人死于大火，而是我的家人？
难道我有精神病？
想到最近身边出现的一系列怪事。
布偶为什么突然动了？
之前不是不会动吗？
为什么老婆之前为布偶配音，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精神病。
而现在，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精神病，老婆更像是正常的那一个？
一旁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应该是老婆回来了，现在我要告诉她，她的姐姐和侄子出了意外。
24
老婆处理布偶溺水事件的态度让我感到十分熟悉。
上一次布偶溺水的时候，我安慰老婆不要慌张，然后将救援人员叫到了一旁，告诉他们我老婆是个精神病，让救援队员帮忙应付一下就行。
我还记得当时救援队员们听到我老婆是精神病的时候，看向她有些诧异，眼神中透露着同情。
这一次，变成了老婆安慰我不要慌张。
她将救援人员叫到了一旁。
当救援人员回头看向我的时候。
那怜悯的眼神是那么熟悉。
等等……
他们是将我当成精神病了吗？
没办法，他们这么想也很正常。
正常人谁能把布偶看成是活着的……
一定是烧死全家人的那场大火，让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原来，是我的家人都葬身火灾，并不是老婆的家人。
……
等等……
我老婆的精神病是怎么得的？
为什么她也将布偶看成是家人？
25
电梯上。
我看着十七楼发呆。
我记得我住的是十七楼。
为什么老婆要说是十八楼呢？
难道我有两个家？
我看向老婆，她本来在盯着我看，见我看向她，她的眼神闪躲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带着心中的疑惑，按下十七楼的电梯键。
「你做什么？」老婆有些慌张。
「感觉有些奇怪，我想到十七楼确认一下。」
「有什么好确认的？」老婆挽着我的胳膊，她看起来更紧张了。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
电梯到达十七楼。
走廊看上去很熟悉。
似乎和十八楼没有任何区别。
我掏出了门钥匙，正要迈出电梯，老婆却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她。
她对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老婆的模样楚楚可怜。
即便我心里怀有万千疑问，可还是按压了下去。
电梯门合上，我和老婆一同回到家中。
25
电梯上老婆的表现很奇怪。
我也开始重新思考之前没弄清楚的问题。
如果我的精神问题是受小时候那场大火的影响。
那么老婆的精神问题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如果火灾中死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老婆的家人，那老婆的家人是不是还活着？
我低头看手上的齿痕。
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
今天我亲手杀死的，真的是布偶吗？
26
整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发觉老婆最近的行为很可疑。
我在心中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假设她并没有精神病，一直以来的精神病都是装的。
她明明知道那些布偶不是家人，却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让我分不清布偶和她的家人，然后杀掉她的家人？
她有什么动机？
……
…………
突然，我想到了曾经和她一起看过的电影。
那部韩国的《看护中》。
那部电影中的病人让照顾他的家属举步维艰，生活无法维系。
最后，只能用自杀的方式去逃避。
那部电影曾给了我启示。
让希望拖累老婆的家人最好全部消失掉。
要说拖累老婆的家人。
我这个精神病人似乎也算是一个。
27
我假设老婆的精神病是装的。
然后，我发现这么去想的话，所有的谜团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老婆不让我去十七楼查看。
或许，并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是老婆骗了我两次。
这栋楼的十七楼和十八楼都是一样的。
但十七楼里是真的布偶，而十八楼则是被我看成是布偶的家人。
28
随着真相逐渐被我推理出来。
我找回了一些记忆的碎片。
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证明了我的猜想没错。
我确实有一段时间将老婆的家人都看成了布偶。
但突然有一天，这些布偶就都不会动了。
老婆开始抱着布偶行动，帮他们配音，一副幻想这些布偶是家人模样。
从那时，我才开始认为老婆才是精神病。
29
还记得第一次布偶坠楼。
那应该是老婆自导自演的吧。
还有两个布偶溺水，也是老婆让我去取烧纸的时候发生的。
之后，她开始承担所有家务，让我心情放松，享受了一个月的平静时光。
最后，她将我带回十八楼的家中，让我和她的那些家人相处。
享受了一个月平静的我，当然会受不了她的那些奇葩家人。
她只需要稍加引诱，我就会不知不觉地想到将布偶再次弄死。
太可怕了。
我竟一直都被她操纵着。
要报警吗？
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
我走到沙发上坐下，盯着手机有些走神。
她家人的死，她是主谋。
动机是不想再受到家人的拖累了。
而我，不过是个工具。
甚至可以说，有精神疾病的我，也是她的拖累？
用我当刀杀死家人，然后再报警抓我。
一石二鸟。
我惨笑着拿起电话，决定将自己的推理说给警察，让他们来调查，来验证我的推测。
30
「你是不是想要报警？」老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我一跳。
「是的，我将一切都想清楚了。」我摊牌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利用我杀人。」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再拖累我们的生活了。」老婆对我说。
「那你可以使用其他方法，为什么要利用我杀人？」我已经拨打了 110。
纵然我爱她，也无法对她利用我杀人这件事轻易地释怀。
老婆一把抢过我的手机。
她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手机应声而碎，想打电话报警肯定是办不到了。
「你疯了？」我心疼几千块钱的电话。
「对，我疯了。」老婆很激动，「我只不过是要过平静的日子，这难道有错吗？」
「那你就杀人？」我怒问道。
「她们该死。」老婆恶狠狠地说，平时柔弱的老婆，此刻像是一只母狼。
「你太可怕了。」我站起来取大衣，电话被老婆摔坏了，我只能自己去一趟警察局了。
「你要干什么？」老婆拉着我的胳膊。
「去警察局。」我将老婆推开。
「不行。」老婆将我拦下。
「你让开。」我很不耐烦。
「你一定要报警？」老婆质问我。
「没错。」我是铁了心要去报警了，这其中有一点赌气的成分，她越不想让我报警，我越要去。
「你等着……」老婆冲进厨房。
等她跑出来的时候，手上竟多了一柄散发寒光的厨刀。
31
老婆想要杀人灭口？
不。
她跑出来后，用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敢去报警，我就死在你面前。」
「别闹。」我害怕她弄伤自己，冲过去夺他的刀。
我想躲她的刀，老婆却拼命地反抗。
争夺中，老婆大声地喊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就只是为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在为我好吗？」我愤恨地说道。
「我是为了我们两个啊！」老婆喊道，「我太累了，我只是想过得轻松一点，我有错吗？……」
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刀越来越失去控制。
同时，她还疯了一样不断地问我：「我有错吗？有错吗？」
「把你自己的家人都杀了，你还有理了？」我毫不示弱地大声呵斥，「我看你才是精神病，你无可救药了。」
「如果不是你有病，我早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现在你竟然这么说我？」老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老婆手上寒光闪闪的厨刀像是被囚禁的野兽，你推我往之时，它突然挣脱了囚牢。
先是老婆一声惊叫，之后是一腔热血喷洒在我的胸脯。
只是一瞬间，老婆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向一旁摔倒。
我吸了一口凉气，想要稳住她，却被她拽着一起摔倒在地。
「老婆，你别吓我。」
「我不和你吵架了。」
「你别吓我！」
她抽搐着，因为血呛在气管，所以剧烈地咳嗽，嘴里往外冒血沫。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老婆就没了声息。
无论我怎么呼唤，她就是没有反应。
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按着她的伤口不断地和她说话。
医生到来后，查看了她的情况，摇了摇头告诉我：「已经死透了，没法抢救了。」
「还能抢救的，还可以抢救的……」
「可以抢救的。」
「你们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她可以抢救，可以的……」
32
原来，老婆的父亲曾深深地伤害过她。
她的姐姐因为自己的悲惨遭遇，也嫉妒她过得比自己好，成了那件事情的帮凶。
还有她的小侄子，总是用那件事威胁老婆。
从日记中我得知，老婆很多次想要轻生。
但都因为我的陪伴，挺了过来。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真的只是想要和我过平静的日子。
这些都是老婆死了之后我才知道的。
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33
四年后。
「老婆，我回来了。」
下班后，我拎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回到家，招呼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的老婆。
有人说上天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这话没错。
老婆去世后，我又遇到了一位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并一起组建了家庭。
「老婆？」
我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我开始在房间里寻找。
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她。
我开始害怕了，因为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为什么她会不声不响地离开我？
难道，我不配拥有幸福？
我坐在沙发上，悲伤至极。
突然，我想到了老婆可能在的地方，连忙冲到卫生间。
打开洗衣机，老婆果然躲在里面。
「你这个臭男人，坏男人，给我洗澡为什么忘了把我放出来。」老婆湿漉漉地从洗衣机里爬了出来，打了我几下，弄了我一身的水。
我一把将她抱住，道歉道：「早上上班太匆忙就给忘了，老婆你别生气了。」
「哼——」老婆赌气走到一旁，不再理我。
「老婆，我和你说一件事。」我即将要带给她一个惊喜。
「哼——」老婆还在生气，一副不想要听的模样。
「我和你说，我今天在楼下的垃圾桶旁边，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有这种事？」老婆很吃惊。
「你看……」我将拎回来的塑料袋打开，里面蹲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
我将小孩放进洗衣机，并对老婆说道：「这可怜的孩子被抛弃了，以后就由我们来领养吧。」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