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化成了厉鬼。
第一件事，就是去初恋身体里穿来穿去，还要跟他一起修炼「鬼压床」大法！
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正当我摩拳擦掌在想先亲哪里好时——
裴玉却悠悠开口道：「敢不敢再大胆点？」
1
我死了，化成了厉鬼。
但我只伤心难受了一天，第二天我就冒出了一个胆（丧）大（心）包（病）天（狂）的想法！
我要去找裴玉！
裴玉是我的初恋，我哼哧追他十年，他都毫无反应。
呵，你以为我会知难而退吗？
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要每天在他的身体里穿来穿去，当鬼了也要对他嘘寒问暖。
如果……如果能被他领回家就好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便利店门被推开。
裴玉从里面出来，拎着一小袋零食，眼神淡漠地走来，然后穿过我。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鬼魂颤抖了一下！
一阵酥麻的电流通至四肢，我的魂魄居然飘飘然了起来。
身体轻松到躺在空中都能扭曲成一个爱心！
搞半天，当鬼了我还会心动啊？
这种认知让我血泪如雨下。
谁懂，我本是一只毫无痛感的可怜鬼，就算有人拿刀插我，我也不痛不痒。
但！
裴玉居然能让我有反应！
我立马腾空身子去追他，在他身体里穿来穿去，一边感受着那刺激的滋味，一边抱歉道：「你别介意啊，虽然我昨天穿过几万个人了，但他们都是姐的过客！」
我叽叽喳喳，裴玉无动于衷。
他连眼神都没瞟给我一眼，拎着零食就走进了小区。
我在小区门口被拦了下来。
小区活人太多，阳气过重，我只要踏进去，就会立马灰飞烟灭。
你以为我会放弃吗？
不，我会直接躺在小区门口等裴玉上班！
躺到他能把我拎回家为止！
2
接下来这一周，我尽心尽力在当舔鬼！
裴玉走累了，我就变个绿色垃圾桶给他靠。
裴玉晒黑了，我就专门对着他下倾盆大雨。
裴玉饿了呢，我就精心制作鬼心便当放他办公桌上。
正当我全心全意为爱付出的时候，裴玉却被折磨得够呛——
绿色垃圾桶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他的腰！
面试第一天就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桌上的便当在打开的一瞬间就被烧成灰烬！
……
某天下班的夜路上，我正欢快地在他身体里穿梭自如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一个前凸后翘的艳鬼飘了过来，她甩了下头发，直接把我扫出了八百米开外！
紧接着，艳鬼打量了下裴玉，满意道：「这皮囊，还算不错。」
边说，还边伸出手，往裴玉腰上掐了一把。
她似乎摸到不错的东西了，「啧」了一声。
我顿时如临大敌，从远处的垃圾桶钻了出来，
然后一把抱住了裴玉劲瘦的腰身，吼道：「他是我的！」
艳鬼挑眉，抖了两下魂魄，胸前春光乍泄。
她下意识瞧了眼我，悠悠道：「你男的女的？」
一句话，杀得我片甲不留！
我低头，屈辱开口：「女的。」
「不好意思，」艳鬼似乎很抱歉，还多看了我两眼，继续扎刀，「确实没看出来。」
我：……
3
从那天开始，艳鬼就跟着我跑。
裴玉出门，我贴着他走，艳鬼贴着我走。
她一边摇扇子，一边说风凉话：「你穿成这样，是吃不到这小子的。」
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到了衣衫褴褛的自己。
毕竟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
我脸上满不在乎，实际却竖起耳朵：「那怎么样才吃得到？」
艳鬼眸光一亮：「我教你个法子，事成之后，一三五他归你，二四六他归我！」
说完后，艳鬼还晃着扇子笑得颤颤，连春光都跟着颤！
我挪开眼，丢了俩字：「休想！」
艳鬼叹了口气，又尾随了我几天。
我成日抱着裴玉，就算差点没把他给冻死，也不让艳鬼沾染分毫！
这艳鬼似乎看我可怜，悠悠道：「算了，你跟我过来。」
她神叨叨地把我拉进了鬼界老宅，然后亲手给我套上了件衣服，顺便挤了两下，笑着说：「穿上这战袍，保准那小子挪不开眼！」
我煞风景道：「他看不见我。」
艳鬼眯起眼，一脸高深莫测：「那可说不准。」
离开鬼界老宅后，艳鬼还塞给了我几个小老弟打下手。
她故作玄虚：「你等着报喜吧！」
4
我一个筋斗云飞到了小区门口，正好撞上刚出门的裴玉。
毕竟身上穿着艳鬼送的紧身小吊带，我还怪羞涩的！
在裴玉面前扭了好几下，确认他看不见我后，直接撒起了欢——
疯狂来回穿梭，滋味不要太爽！
正当我乐此不疲的时候，裴玉突然停了下来。
吓得我也猛地栽了个跟头！
他隔着空气面对着我，眼神里一片空洞，半晌后，又挪开了视线，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背上都逼出了冷汗。
我当鬼的，难不成还会怕区区一个小阳人？看我不直接拿下！
咳。
拿下之前，我需要朗读一下我用时三秒写下的情书。
生前没念给裴玉听，着实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
这不当了鬼立马过来念，也算是个仪式感。
我抚平皱巴的纸钱，看着上面字字泣泪的情话，差点没哭出声。
该死！
这小老弟帮我抄的情书，怎么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怪不得说是鬼画符呢！
我看着歪歪斜斜的破烂字，还不如我用脚写的！
气得我直接把纸钱一丢，开始了我的即兴发挥！
我喝了口血，润了润嗓子，故作深沉道：「啊！裴玉——」
停顿三秒后。
我又：「啊——裴玉！」
经过我反反复复「啊」了以后，终于憋出来了一句鬼话——
「你在听吗？」
裴玉眼神无波无澜。
我磕磕巴巴了半天，打算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直接上手！
看着裴玉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我恨不得当场扒了他衣服，但还好我毕竟还是一个有良知的鬼。
我只是极其深情地捧着他的脸，端详片刻。
此时此刻，一个重大问题浮现在我脑海中——
吃素吃久了，现在来了一顿全肉宴，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亲哪里好呢？
是亲亲他漂亮精致的眉眼呢，还是软软弹弹的嘴巴呢，亦或者是全部轮流来一次呢？
最后，我忍痛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毕竟做鬼要一碗水端平！
就在我闭上眼打算献出我宝贵的初吻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纪桃。」
谁？
谁在叫我？
我立马一个激灵弹开，在空中飘来飘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最后，我望着空无一人的公园，最终将视线移到了裴玉脸上。
此时此刻，他似笑非笑道：「敢不敢再大胆一点？」
救！鬼！啊！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能看见我啊！！
那天，我学会了鬼生中最重要的一句哲理——色鬼死于话多。
5
裴玉好整以暇地弯腰，将那张纸钱捡了起来。
扫了一眼后，依稀能看见上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裴玉，我喜还你。
「欢」还是个错别字。
果然那些小老弟不靠谱，不知道鬼界有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如果有把他们都拉去重修！
裴玉挑眉，将纸钱捏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写的情书？」
我老实巴交：「遗书。」
裴玉脸色冷了冷。
说来惭愧，暗恋裴玉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写过情书，
也没当场告白过。
毕竟生前我可是个花心大萝卜！
裴玉是我邻居家的儿子，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品学兼优也就算了，长得还俊。
他性子冷，眉眼艳，却看不出一丝女气。
我只要一看见他，就巴不得与他颠倒鸾凤，不知今夕何夕，看不见他呢，我就直接移情别恋！
初中班草、高中校草、大学系草，这些就不说了，
乃至于门口摊煎饼的小哥，我都春心萌动过！
这十年，我少说也爱了百来人吧。
不怪他不懂我的一往情深！
谁信一个总爱在他吃爆辣火锅递开水的人，是在暗恋他呢？
我默默鞠了一把血泪，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不求更待何时？
我直接一个滑跪，抱住了裴玉的大腿，用夹子音哀求道：「giegie，我第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下次再也不敢了！」
裴玉表情缓和了些：「第一次？」
我重重点头！
早知道裴玉能看见我，我就去亲初中班草、高中校草、大学系草，还有摊煎饼的小哥了！
这不是重大的决策失误吗！
「行了，」裴玉瞥了我眼，「看你是初犯，放你一马。」
我起身，嘟哝了句：「下次去亲别人。」
不知为何，这话一出口后，我总感觉脖子有些冷。
我摸摸脖子，看了眼旁边的裴玉。
他将我刚说的话重复了遍：「别人？」
我立马再一次滑跪：「giegie，你听错了！当鬼了我也要剃发为尼，一心向佛！」
佛啊，你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吧！
兴许是我态度虔诚，感动到了裴玉。
他扯着我的衣领，把我拎了起来：「站好。」
我像个拖把，被他抓住了命运的脖颈，无精打采地悬浮着。
裴玉睨了我一眼，问道：「不高兴？」
我强颜欢笑：「哪有！被 giegie 碰一下，我求之不得！」
我居然被区区一个小阳人给困住了！
这心情能好得起来吗？
传给其他鬼听了，我肯定名誉扫地、毫无威严！
士可杀，不可……
还未等我默念完这句话，裴玉突然嫌弃道：「你这种孤魂野鬼，放在外面有损市容，跟我回去算了。」
士可杀，也可辱！
我抬头，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行吧。」
裴玉拉着我的衣领，将我往风衣里一塞，然后淡淡道：「藏好。」
我像是去了极乐之地，在裴玉衣服里狂吸不止！
帅哥就是香！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被裴玉拎回家，我就应该在第一天亲死他！
艳鬼大姐，再见了，妹妹要去享福了！
此时此刻，我表情油腻到像是在说：丫头，真想现在马上狠狠把你给办了！
6
我被裴玉一路「抱」回了家，还没等我吸够呢，头顶就传来一句话——
「出来。」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飘了出来。
刚一抬眼，就差点吓个半死！
谁能告诉我，裴玉的家里为什么全都是符咒？？
我轻扯了一下裴玉的衣袖，嗲里嗲气道：「人家好害怕，哥哥，这些都是什么呀？」
「害怕？」
裴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他反问道：「该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我魂魄一颤。
他伸出手，往我肩膀上戳了戳。
然后皱眉道：「怎么把抹布穿身上了？」
我闭上眼，努力不发飙：「你个老古董，这叫辣妹，你懂什么？」
裴玉对此只评价了句——世风日下。
不过他倒还尊重我，并没有让我穿上别的衣服。
戳完后，他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目不斜视问道：「老实交代吧，怎么死的？」
通常鬼魂的身上都有死去的痕迹。
艳鬼胳膊可拆卸，是因为车祸撞死的。
送来的小老弟脖子能托马斯回旋，是因为上吊勒死的。
只有我，浑身上下白白净净，看不出一丁点被「虐待」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我鬼魂完整，所以在鬼界格外吃香！
小老弟偷偷告诉过我，去鬼界那一趟，有不少鬼帅哥都等着我回去相亲呢！
想到这儿，我嘴唇就没压下来，差点笑出了声。
裴玉微怔。
看我死了还能笑成这样，八成是得了脑残，失心疯死的。
他目光怜悯：「行了，不勉强你了。」
正当我打算解释一二，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敲击！
小老弟的高音喇叭在门外响起——
「头儿！鬼帅哥跑来相亲了！你们几个啥时候一起双修啊！！」
你们、几个、一起、双修？
裴玉看向我，眼神冷到像在掉冰碴！！
小老弟还不知道裴玉这厮能看见我，穿进门后喜气洋洋道：「头儿，这次我可是挑了个绝色过来！」
7
我疯狂地朝小老弟挤眉弄眼，后者却以为我迫不及待，连忙将「绝色」往里一拉！
小老弟冲着身后啰嗦道：「快进来，没看见我们头儿口水都流下来了吗？」
我立马石化，余光扫了眼裴玉。
裴玉一如既往地装瞎，只是扯了下墙上的符咒，
然后撕碎。
满地的碎屑让我的鬼躯狂颤不止！
我已经在思索去哪一层地狱养老了……
小老弟还浑然不觉道：「头儿，你真牛，这么快就拿下裴狗啦？看来头儿左拥右抱的日子，指日可待！」
裴狗……还左拥右抱……
我又清晰地听到了符咒被撕碎声音。
我还是去第十八层吧……
小老弟像是赶去投胎，滔滔不绝道：「这裴狗真狡猾，弄这么多符咒，我穿进来都快掉了层皮，头儿，你疼不疼？」
疼？
不疼啊。
我迷茫地看了眼沙发上的裴玉。
突然想起，从进小区时，他就一直把我护在风衣里。
该不会是怕我疼吧？
还没等我想清楚呢，小老弟就一棍子把后面的鬼戳了进来，边戳边说：「快进来！被我们头儿看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正打算婉拒，却在抬眼的刹那，又咽回去了。
该死！
好生俊俏的帅鬼！
瞧瞧这开了挂的脸蛋，简直堪称鬼界梁朝伟！
还拒绝什么？
纪桃，你是那种会拒绝帅哥的鬼吗？
我眉开眼笑道：「不错……不错……进来吧！」
这语气大方得像是搁自己家里一样。
小老弟看我这副姿态，也识趣地飘走了，玄关就只剩下我跟「梁朝伟」在深情对视——
如果听不到那沙沙作响的撕纸声就更好了！
8
次日，我鼓起勇气跟裴玉商量，看能不能三人（鬼）混寝。
裴玉居然没跟我唱反调，难得应允了。
他边撕纸边说：「行啊，想住就住，多来几个也没事。」
多来几个？
我立马春心荡漾。
小老弟，我后半辈子的幸福就看你的了！
结果一到晚上，满屋子的符咒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可以疼，「梁朝伟」怎么可以！
我气势汹汹地找裴玉算账，结果刚推开卧室门，就被符咒烫出了一个大洞。
裴玉被我吵醒，看到我疼到满地打滚后，立马翻身将抽屉里的墨水拿了出来，尽数喷在了符咒上。
痛感一点点消弭。
我奄奄一息地飘在地上，耳边是裴玉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你在你房间里不好好待着，出来干什么？」
「我不是把你房间里的符咒都撕了吗？你怎么还会疼？」
……
絮絮叨叨的，
像老妈子！
我在我房间里当然没事啦，还不是因为怕「梁朝伟」受伤，我就将房间拱手相让了！
嘿嘿。
「梁朝伟」还夸我漂亮……
「漂亮？」裴玉嫌弃地将我拎了起来，「来，照照镜子，你觉得好看吗？」
我一抬眼，差点厥过去——
这满身窟窿的人是谁？
我白白净净引以为傲的完整魂魄呢！
裴玉将我轻飘飘甩在地上，侧身看了眼卧室门口，笑得冷淡：「你再看看他。」
我顺着裴玉的目光望了过去。
「梁朝伟」正站在门口。
他鬼魂完整，容貌极为漂亮。
这张脸大概是我当鬼当了这么久，头一次会被晃花眼的颜值。
我甚至还有些庆幸，被符咒戳成筛子的是我，而不是他。
思及此，我还花痴地笑着说：「好帅。」
「梁朝伟」似是听到了，朝我看了眼，轻笑了下。
一时间，我都感觉身上不疼也不痒了，虽然没办法脸红，可我害羞地眨了几下眼。
裴玉冷笑：「睫毛抽筋了？要不要我给你拔下来？」
我才懒得听裴玉说废话！
从地上飘起来后，我就围着「梁朝伟」晃来晃去，羞赧地问道：「你叫什么呀？」
他说：「叫我阿茶就可以。」
绿茶鬼？
我喜欢！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表白，一件羽绒服从天而降，直接罩住了我的头。
裴玉阴阳怪气道：「把衣服穿上，我眼睛里见不得这些。」
切，老古董！
9
从那晚开始，我堪称没脸没皮地围着阿茶转。
他想看我掉眼泪，我就哭出一摊血给他看。
他想让我学跳舞，我就掰了四肢来给他玩。
他总是好温柔地叫我「小桃」，念这个小名时，阿茶嘴角还会微微翘着。
我根本招架不住！
哪里像裴玉，成天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还叫我把地上的血喝干净，不然就把阿茶塞进下水道里！
还叫我把卸下来的四肢安回去，说他看一眼晚上要做噩梦！
我全部闷声照做，裴玉却更生气了。
他说他从来没见过我这样不要脸的人！
这句话，他可说错了。
当初我还活着的时候，追裴玉的手段，比这还要「不要脸」得多，这才哪到哪呢！
终于，在某天夜晚，我正费尽心思想着如何讨好阿茶时，裴玉闯了进来——
他眼底一片青灰，身子也消瘦了许多。
我抬眼，又挪开视线，继续钻研我的舔鬼大计。
裴玉在我身后，问了我一句话。
他问：「你真喜欢他？」
我挑眉，懒得回头，应了句：「是啊，那不然呢，喜欢你？」
身后没了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依旧没有声音。
我好奇地转过身，却又怔住了。
裴玉很少如此沉默，他垂着头，低着眼睑。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给他镀了层清凉的影子。
虽然裴玉一句话都没说，可我看着他的身影，品出了几分难过。
难过什么呢？
当初他最讨厌的不就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不放的我吗？
现在我都换个人缠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我别扭地收回目光，想赶他走：「别打扰我了，明天就是阿茶的生日，我可没心思跟你聊闲话！」
阿茶喜欢什么呢？
我要不去偷一个蛋糕给他吃吃？
虽然鬼尝不出味道，但像我这种注重仪式感的鬼，当然要给阿茶安排到位啦！
正胡思乱想呢，
身后那人突然开口道：「好。」
紧接着就是一道很轻的关门声。
10
阿茶生日到了，我偷了巨大一个蛋糕。
可他并不开心。
我也不开心。
他问我：「小桃，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犹豫好久，最后说了句：「你没发现吗，今天裴玉不在家。」
阿茶错愕了一瞬，又很快回神。
他点点头，迎合道：「是啊，以前他晚上总会回来做饭的，虽然你不吃，但他也会做。」
我绞着手指。
没由来地想起了裴玉做饭的背影。
他大概厨艺很差，动作生疏得要命，我猜那饭也不怎么好吃，但我尝不出味道，索性闭着眼夸了。
男人么，就是靠女人的赞美活着的！
我一夸，裴玉就跟上了天一样，嘴都合不拢。
合不拢就算了，还阴阳怪气道：「纪桃，能欣赏我的厨艺，算你有见识！」
切！
还不是欺负我没味觉！
我在地上画了个圈圈，打算把脑子里的裴玉给诅咒掉！
别有事没事让我想起他了。
我现在喜欢的可是阿茶，我才不要当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干就干，我把话题绕了回去：「阿茶，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阿茶亮起的眸子微微一黯。
他苦笑道：「大概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我原本想追问，可看见阿茶却并不想提起的模样，最后还是沉默了。
没关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茶，我会努力让你开心起来的！
阿茶听了后，只是无奈笑着说：「傻瓜。」
他连骂我都那么温柔。
我应当是喜欢阿茶的，不然怎么会跟着笑呢？
11
裴玉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他像是特意留给我二人时光一样，难得没来打扰我跟阿茶。
我表面上不以为然，还评价道：「算裴狗有眼力见！」
可一到白天，我没办法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总会委委屈屈地想起裴玉。
太没出息了！
纪桃，你怎么可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于是怀着愧疚之心的我，越发对阿茶好了起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我都尽可能地去办。
每每看到我如此乖巧的模样，阿茶总会夸我，说我真听话。
可我却并不高兴。
还没裴玉骂我「白痴」时高兴。
终于，隔了半个月之久，裴玉回来了。
他挑在了一天夜晚，推开门，第一个能见到的就是我。
我揉揉眼，还以为看错了。
对着他穿了两下，魂魄有反应了以后，我才弹开数米远，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了裴玉哪片逆鳞。
他脸色一沉：「怎么？你希望我死外面？」
我摇摇头。
虽然我是个鬼，但没有那么坏。
我可没诅咒他死。
裴玉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问道：「那个丑鬼呢？跑了？我就知道他不靠谱，就只有……」
我打断道：「没跑，在卧室里呢。」
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裴玉将衣服扔在了沙发上，冷淡开口：「吃饭吗？」
「吃。」
我不想拒绝。
可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
裴玉懒得看我跟便秘了一样的表情，直接去了厨房，对着菜谱瞎弄了起来。
我隔着几米远，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惆怅。
裴玉离开的这几天，变好看了。
没那么瘦削了，也没那么疲惫了。
他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越想越有可能！
能让男人短期内重振雄风的，还能有什么？？
12
我越想，就越酸涩。
导致我吃完那一盘猪食后，都忘了赞美。
裴玉期待地看了我一刻钟，最后只换来了我一声叹息。
他差点掀翻桌子：「纪桃，你什么意思？」
我「啊」了一声，敷衍道：「好吃，真好吃。」
裴玉表情变幻莫测，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一样，拿我没办法。
过了好久，他又低下头，问道：「你真打算跟他在一起？」
「对啊，」我捏着刀叉瞎比画，「鬼本来就只能跟鬼一起，等时间到了，我们就一起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当个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我跟裴玉，从前也算的。
现在呢，算人鬼殊途。
我放下刀叉，打算回衣柜继续躲着，裴玉却突然扯住了我。
阳气侵来，我魂魄一散，他扑了个空，可那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句话。
很模糊。
很轻。
轻到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的一句话——
「不要跟他，好不好？」
片刻后，我鬼魂凝成人形，却看到了那个依旧嚣张、依旧不可一世的裴玉。
他永远高高在上。
哪里会说出刚才那句如此卑微的话。
那种话只有我才说得出口。
他不会的。
我转身，飘回了卧室。
13
就在我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刹那——
阿茶突然喷了一口血，溅了我一身，我愕然地站在原地，猛地飘了过去：「你怎么了！」
他脸色依旧白皙，可身子却近乎透明！
手指甚至隐隐泛着黑色，就连咳嗽声都极为凄厉——
这根本不是要轮回的模样！
小老弟说过，轮回的鬼，大多都是快乐的，哪里会如此痛苦！
阿茶抬眼，手指颤了下：「小桃，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是厉鬼。」
是啊。
厉鬼，怎么可能平和得起来？
当初小老弟们肯跟我，也是在我厉鬼身份的淫威下，不得已才叫我「头儿」。
厉鬼，皆是由怨气凝成的。
每逢夜晚，就会吸食人类的梦境，使他们惊醒、发狂，进而崩溃——
更严重的则是吃人。
即使我从来没有过。
阿茶咳了几口血，摸着我的耳朵：「没关系，小桃，第一次做坏事是有些难，习惯了就好。」
第一次做……
可如果我不做，就会像阿茶这样，引怨上身，最后活生生地逼死自己。
鬼的死，无非是消亡。
不会轮回，无法转世，沦为虚空，彻底消失。
我呆滞地坐在地上。
阿茶却安慰起我：「小桃不急，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先出去几天，你乖乖的。」
他要出去害人了。
我知道。
可我没办法阻止。
这本来就是厉鬼生存的唯一办法。
只是阿茶临走之前，在镜子上留了一句话。
乌黑的字迹印在镜子上，泛着血腥味，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显得各外阴郁。
而我在看到那句话后，直接抬手砸碎了镜子。
破碎的镜片将我面无表情的脸，刻画得更为残忍。
我是鬼，不是人。
14
阿茶走后，最得意忘形的人就是裴玉。
他大言不惭道：「我就知道，那个什么绿茶不靠谱，你还想跟人家青梅竹马？他巴不得离你远一点！」
我「嗯」了一声，没反应。
裴玉毫无同情心，戳着我的脸，问道：「失恋了？难受了？早跟你说过，你非不听。」
我依旧没反应。
裴玉哄了我好几天，也没换来我一个好脸色。
终于有天，他肃然道：「你真的很伤心？」
我反问：「还不明显？」
我都快肝肠寸断了，他还开我玩笑！
裴玉捏着拳头，像是在下决心一样，突然提声道：「那你不会去找他吗？」
「不找。」
我懒懒地翻了个身，蜷缩在阴冷的衣柜里。
裴玉这房子常年没太阳，很适宜居住，干嘛要去找那个阿茶？
住在这儿多爽。
可裴玉根本不信，他看我每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八成是魂魄被那丑鬼勾走了，为了让我清醒起来，他甚至开始收拾行李。
我问他：「你要干嘛？」
他眼皮都没抬：「带你去找他。」
我看着满地的行李，都是我生前爱吃的。
可我现在都没味觉了啊。
我踢了一脚地上的薯片，骂道：「死裴狗，我不找他！」
裴玉拿东西的手一松，
背包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半透明的肩膀，眸光闪烁了片刻。
良久，他才问：「纪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15
当然没有。
我继续翻过身，背对着裴玉，反驳完后就不再理他了。
他最近似乎很忙，早出晚归，还风尘仆仆。
人也越来越憔悴。
我无心搭理他，成天就缩在衣柜里，对着他的衣服发呆。
裴玉拉开柜门，看着我快发霉的鬼躯，说道：「出来吧，我研究了几道新菜式。」
也就这个时候，我愿意理他两下。
上了桌后，我看着满桌的菜，愣了。
他是找了御用级别的大厨学手艺了吗？
浅尝两口后，我搁下筷子，由衷地夸赞道：「的确不错。」
虽然没味道，但非常符合注重仪式感的我。
裴玉面上有些不自然。
大概没被我如此真挚地赞美过，有些飘飘然了吧。
我起身，打算继续回衣柜当乌龟，裴玉却叫住了我——
「你不用躲了。」
我鬼魂一滞。
他接着说：「我都知道了，不就是打算要我的命吗，你早说，我早给啊。」
「要我的命」。
四个字，他说得比吃一顿饭还轻巧。
我转身，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玉点头：「我知道。」
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抬眼道：「镜子上的那句话，我也看到了。」
16
阿茶留了一句忠告给我——
只有杀了裴玉，我才能活下去。
当然，杀谁都可以，杀谁都能吸食怨气，可只有杀掉我最在意的人，怨气才会凝聚得越多。
阿茶知道，我不敢杀太多人。
只有裴玉是最适合我的。
裴玉依旧没心没肺道：「我算过时间，正好能比你晚死半年，轮回后呢，又比你小半岁，姐弟恋最近不是很流行吗，试试也行。」
姐弟恋？
我魂魄僵硬，快动弹不得。
裴玉抬眼，看到了我如丧考妣的神色，又冷笑道：「你该不会下辈子不想见到我吧？」
想。
很想。
可我更想撒谎。
那可是裴玉啊。
我看着他，点头：「确实不想看到你。」
裴玉却没吼我。
他将碗筷放进柜子里，拿了把菜刀出来，对着自己的手腕比画。
他问：「从哪开始吸比较好？」
我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僵持了快半小时，裴玉把刀一扔，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提了起来。
他很少这么认真地看着我。
也很少这么认真地对我说——
「纪桃，这辈子我们是没可能了，下辈子，我努努力，争取先找到你，好不好？」
不好。
不能是争取，
是必须找到我才行。
裴玉嫌弃地别开眼：「行了，别哭了，你满脸血的样子，真的很丑。」
我哭出了个鼻涕泡来，裴玉却没松开我。
他反常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咬吧，纪桃。」
我抽噎了半天，糊了他满脖子的血。
却在下嘴咬的那一刹那，四肢猛然剧痛，裴玉的血液直接刺透了我的下巴，逼得我不得不跪在了原地——
痛感席卷全身，我对上了裴玉茫然的眼神。
错了。
都错了！
我、我好像不是厉鬼。
可就在我闭眼的瞬间，我看到阿茶回来了。
他浑身腐烂，肉缝里不断往外渗着乌血，往日漂亮的皮囊，也泛着莹莹的绿色。
每往里走一步，地板上都拖出了极为腥臭的血迹——
阿茶看着我，目光和蔼。
声音却低沉、诡异。
他笑着说：「小桃真乖。」
念起「小桃」两字的时候，阿茶嘴角依旧翘着。
纪桃不是厉鬼。
但阿茶是。
17
【裴玉视角】
喜欢上纪桃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她第一次塞给我压岁钱的时候。
我们家是世代相传的入殓师，祖训有三句话——
不参加亲友的婚寿喜筵。
不主动告知其职业。
不与人握手。
……
就算外界再如何需要我们，我们却依旧有自知之明。
逢年过节，我们家就会搬到郊区的一栋老房子里，不贴春联，不放鞭炮，就那么安静又普通地度过那个假期。
因为不想受到白眼，
也不想遭人议论。
可那个安静的除夕夜被打破了。
隔壁进来了一户新邻居，人很和善，即使知道我们职业的特殊性，却依旧送来了年货。
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小女儿，长得很甜，眼睛好大。
听说叫纪桃。
她看着我的时候，咬着棒棒糖直流口水。
似乎她每次见到我，都爱流口水。
那天，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下巴上的糖渍擦掉了。
可就在我擦掉的那一瞬间，客厅突然安静了起来。
大人们望着我的手指，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只有纪桃傻乎乎地朝我笑。
我羞愧地擦着手指，刚想说抱歉，却被人拦住了。
纪桃的父亲挥挥手，笑道：「没事，都是小孩嘛。」
气氛顿时被融化，我悬起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就刻意避开纪桃。
她找我玩，我就装作不在，门铃都快被摁坏了，我耳朵也都快被吵废了，却依旧不敢开门。
她送我吃的，我总会原封不动还回去。
就算我们在一个学校，甚至在一层楼。
我也刻意绕着她走。
所以当纪桃拦住我回家的路，委屈地问我为什么不理她的时候，
我狠心道：「因为讨厌你。」
可实际上，我那句话的意思是——
因为怕你讨厌我。
果然，纪桃不找我了。
一天、两天、十天。
她都没来。
就在我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的时候，门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从猫眼里看到了纪桃圆圆的眼睛。
她笑得很甜，似乎从来没被我伤到一样。
她隔着门对我说：「胆、小、鬼！」
对，我是胆小鬼。
得知纪桃死讯的第一天，我甚至都没前来吊唁。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买了纪桃平日里最爱的零食，堆在了她送给我的八音盒上。
我祈祷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在我的梦里，她又怎么可能会死？
对，我是胆小鬼。
在大街上看到纪桃的魂魄时，我甚至都没敢叫住她。
我仍由她在我耳边咋咋呼呼，听那些她平日里不敢开口的「大逆不道」之话。
回到家后，才敢笑着出神。
对，我是胆小鬼。
在阿茶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反抗。
只是伸出手将聚鬼符贴在了纪桃的脖子上。
她能轮回就好，我无所谓。
我一直都无所谓。
这条命，就当是还给她的压岁钱好了。
18
纪桃没有轮回。
她醒来的时候，阿茶正在一旁坐着。
他露出饕餮后的笑容，还伸手戳了一下纪桃的脸，笑得悦耳：「原来小桃一直喜欢的是他啊？」
好难听的笑声。
纪桃艰难地挪开了身子，冷淡道：「你怎么不走？」
阿茶收起手指，似乎很难过，还掉了两滴血泪。
他说：「再怎么说，我也算杀了你的初恋，总得给你个交代，不然太不负责了一些，是不是？」
阿茶从一开始，就知道纪桃不是厉鬼。
厉鬼不会有那样清澈的眼睛。
他无非就是撒了个谎，小桃就傻乎乎信了，如果换成厉鬼，只会百般猜忌、千般刁难。
小桃真的很可爱。
被欺负了以后，更可爱。
傻乎乎地流泪给他看，傻乎乎地跳舞给他玩。
阿茶有一瞬，真的想放过这对痴情人。
他也真的放过了，
甚至还舍近求远，去了外面讨粮食。
可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他回来了，又正好赶上裴玉流血的那档子。
恶鬼的劣根性，是不会被零星的善意感化的。
阿茶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他坐在地上，轻佻地拨开地上的衣屑，里面藏着一颗心。
还在跳动呢。
阿茶慢悠悠道：「忘了跟小桃说，你猜猜看，为什么裴玉那么脆弱？」
他还没发力呢，裴玉就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的。
按理来说，能通灵的人，应当有不少镇压厉鬼的本事，
更何况是会写符咒的入殓师一家。
只可惜，裴玉太傻了。
「哪有能跟鬼一直待着的人啊？」
裴玉多跟小桃说一句话，阳寿都得减一天，他自己不可能没察觉过。
离开家的那几天，裴玉的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
可他没逃跑，依旧回来了，
甚至还给没味觉的小桃做饭吃。
只能说，太痴了。
阿茶收回目光，眼底的怨恨渐渐被抚平。
他惋惜道：「小桃，你信不信，下辈子，你还能碰见裴玉。」
或许他是路边的小花，
也许是小草，
反正一定会相见。
19
纪桃二十八了，初吻都没尝过。
家里催了几百次的相亲，她连照片都不想看一眼。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八成要入尼姑庵了。
就在一天下午，她刚下班，路过小区篮球场时，被一个篮球砸到了小腿。
疼痛感直蹿脑门！
纪桃抬眼，龇牙咧嘴地寻找罪魁祸首，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一人——
大概十八九岁，身高一米八几，穿着二十三号篮球服，朝她走了过来。
这人生来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不过纪桃有种错觉，似乎他看自己的时候更深情一些。
果然，下一秒，
这帅哥语不惊人死不休，突然开口道：「姐姐，听说最近姐弟恋很流行，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末了，还自我介绍了一句：「我叫裴玉，姐姐，你呢？」
【完】
作者：红发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