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与年下男:艰难姐弟恋

男朋友住院了。

在病房外,他爸连连向我道谢,接着却说出一句震惊我的话:

「我听小凯说了,你是他公司同事,多亏你送他来医院。」

同事?

我现在只想冲进病房,把那家伙的脸打扁!

1

陈凯不承认我,大概是因为我比他大七岁。

我叫韩璐,三十一岁,离异有娃、无房无车无户口的女北漂。娃还是男孩。

把我扔到残酷的婚恋市场上打分,大概只能得负分。

——如果我没有现在这 30 多万年薪的话。

不过就算我赚钱还行,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不值钱」的。

虽然我的男友陈凯不这么想,但他应该知道「大环境」是怎么看我这种女人的。

「大环境」里,自然也站着他自己的爸爸。

医院事件发生之前,陈凯这么跟我说过:

「我爸最近几年身体不太好。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咱俩的事。」

我点点头,啥也没说。

并不是因为陈凯说得对。事实上,我觉得他没道理。他爸只是有点高血脂,也不严重,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跟我谈恋爱就那么「令人惊吓」吗?

陈凯经常去我家,我妈已经很认识他了。但在他爸的脑海里,我却根本不存在。

这不公平。

而我之所以没反驳他,只是因为……当时我们在泡私汤。

整个人泡在奶白色的水里,我觉得自己像块要化掉的酥糖,浑身毛孔都欢快地张开。

我要全情放松一下,不想费脑筋思考。

最近工作太累了。

我这种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互联网女工」,就是靠充分透支体力与心力,来换一笔看上去还行的工资。

为了让不再年轻的肉身可持续发展,花钱放松也是值得的。

于是我花 1288 买了双人温泉加 spa 的票,带着陈凯到私汤馆舒服舒服。

作为回报,当天陈凯请我吃了晚饭,花了 460 块钱。

跟年下男谈恋爱的「AA 制」,基本都是这么 A。俩人约会,我 A 掉大头,他出小头。因为我赚钱比他多。

是我主动这么干的。

让更年轻的、月薪只有我一半的北漂陈凯,跟我平摊约会费用?我于心不忍。

既然我们两情相悦,我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不过,温泉也不能让陈凯静下来享受。

他滔滔不绝:「要是我爸知道了咱俩的事,问我『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孩子啦』。那我就反问他!」

「反问什么?」我在水下换了个姿势,下半张脸浸没到水里。

啊……好舒服。

我其实根本没在听陈凯说什么。

他说:「『我生孩子,你给我钱养吗?给我 200 万,北京养娃贵。』」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

陈凯长得很可爱,大眼睛,鼻梁高挺,皮肤比我还白。算得上帅。

雾气中,我向他翻了个白眼,可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我不想再生娃。养一个儿子就够我累的了,再来一个,我这班还加不加了,钱还赚不赚了?

跟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的陈凯在一起,我没有被催婚催生的压力,简直不要太开心。

泡完温泉,我恋恋不舍地离开私汤馆。陈凯非要跟我回家,「好久没看见元元了,想他了。」元元是我儿子。

「别去了,你不是还要回家做个报表吗?做好点,别让你那个傻叉领导再说你了。」

我拍拍他肩膀。

陈凯有点不高兴:「你是不是担心我去了惹你妈生气啊?跟你说了,都是你自己疑心病!你妈根本没有不喜欢我,她对我多热情啊,每次我去她都给我做一大桌菜!」

我心说,呵呵,这就是我妈不想让你去的原因啊,笨蛋!

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半。

要不是因为实在太疲劳,我不会在这个工作日的晚上去泡温泉。

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意味着——我一回家就会挨骂。

果然,我用钥匙打开家里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我妈板着的一张脸。

「你还知道回来啊!看看现在几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赔笑,「妈妈辛苦了!今天晚上你们吃了什么饭呀?」

「喝了西北风!」我妈摘下老花镜,往桌上一甩。

元元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从屋里跑出来,身上穿着睡衣。

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话,我妈就冲他嚷嚷:

「你出来干嘛!快回去睡觉!」

我换衣服、洗手,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安慰元元。

孩子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我,又回到了床上。

「把我们一老一小扔在家里,你自己出去玩?平时也就算了,明天元元要考英语。语文数学我还能辅导,英语怎么办?你能不能多为孩子学习上点儿心?你看轩轩的妈妈,每天辅导功课,孩子就是能考三个 100。元元呢?上次三科都没过 90!才一年级就这样,以后怎么办?」

我妈越说越激动。

我无奈,「你也说了,元元才一年级。用得着这么焦虑吗?况且,轩轩妈妈是家庭主妇,天天在家,我有那时间吗?」

我妈斜了我一眼:「人家有老公、有人养。你呢?自己一个人就是要吃苦受累,撅着腚加班……」

「行了……」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一直希望我找个有车有房有户口的男人,这样我就能「轻松很多」。

照我看,她简直比元元还天真。

男人,特别是有车有房有钱的男人,都精明得很。又不是散财童子。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男朋友。」我小声怼回去。

我妈看了一眼元元卧室的方向,也压低声音:

「你那男朋友,有什么用?连个车都没有,咱家万一有什么事,他都帮不上忙。」

「妈!你是让我找对象还是找司机啊?」

「你也别怪我自私。我觉得你吧,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还不如不找。也比跟这小男孩瞎混强。」

「什么叫瞎混啊!我们是正经谈恋爱。」

我妈终于不耐烦了,「谈恋爱?你有资格吗!」

我几乎是逃进了自己的卧室。

2

说真的,我不觉得和陈凯恋爱有什么不好。

甚至可以说,我们在一起挺幸福的。

我刚离婚那会儿,只觉得全世界男人都一样恶心。直到遇到陈凯,我才从这种阴影里走出来。

他热烈地爱着我、崇拜我。

这种热情,令我难以抗拒。

下雨天,他会坐半小时地铁,来公司给我送伞,顺便为我捎一杯奶茶。

他每天都赞美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最可爱的姐姐。还说他最爱我。

他会以孩子气的方式对我好。

平时约会,每次吃好吃的,吃到最后一口,他都会留给我,说这叫「福根儿」。

虽然陈凯赚钱没我多,但在他的同龄人里也算还可以的。

最让我喜欢的,是他充满少年气的信心。

「我没有自卑过。要是有人跟我攀比,我就想:你赚钱比我多,那有我跑得快吗?你学历比我高,那有我长得帅吗?」

我们手拉着手轧马路闲聊时,陈凯这么说。

这些话,要是被我的同龄人说出来,好像就飘得没什么道理。

但被陈凯这么轻松自在地一讲,感觉完全不同。与其说是「普通又自信」,倒更像是小男孩撒娇。

年轻男人,真美好啊。

我们第一次那个之后,我看着他熟睡时的背影,深深体会到了和弟弟恋爱的快乐。

昏暗的灯光下,他年轻的肌肤泛着光泽;脊背上的肌肉线条,像我当时的心情一样顺滑流畅。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真的年轻了好几岁。

这就是真爱吧。我不图他什么,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但对于这些,我的好朋友黄贝贝却不以为然。

「韩璐啊,我看你就是馋人家身子。」她说。

我和贝贝在餐馆里见面聊天,我俩的「闺蜜时间」只有一刻钟。

待会儿陈凯也要来。

陈凯的理由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要认识!」

自从我和他好上,凡有朋友聚会,都是连体出席。他会来我的聚会,也会拉我去参加他的各种「局」。

「馋身子和『喜欢』也不冲突吧。」我嬉皮笑脸。

「你俩有未来吗?以后能结婚吗?」贝贝满脸怀疑。

「干嘛要结婚?我又不是没结过,我还要再犯一次傻啊?」

我跟她说,我这辈子最爽的,就是刚离婚那会儿。「那就是重获新生。再结婚我就是蠢。」

「你也太幼稚了!你不是还想买房嘛,一个人怎么凑首付?贷款也自己还?再说,元元不需要爸爸,你老了不需要老伴?老了大小便失禁,你让孩子不上班了来给你陪床?」

贝贝说的每个问题,都是大问题。

我刚想反驳,陈凯就来了。

他穿得挺帅。今天是陈凯和贝贝第一次见面,我特地叮嘱他打扮好看点。

陈凯在我身边坐下。我冲贝贝挤眉弄眼,那意思是:怎么样,小伙子挺精神吧?

贝贝白了我一眼。

这家店的清蒸鱼是招牌菜。我们点了一桌菜,鱼被放在正中间。

贝贝为了让我心里舒服,主动招呼陈凯:「尝尝这个鱼,很有名的。」

陈凯却一边看手机一边摇了摇头:「我不爱吃鱼。」

贝贝的脸立刻垮下来。但陈凯的目光还是锁定在手机上,根本没看见。

我赶紧打圆场:「你尝尝嘛,这个鱼就跟上次咱们在『南方小馆』吃的差不多,很入味的。」

陈凯这才磨磨唧唧地撂下手机,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

我和贝贝都注意到,他夹的是鱼肚子上最肥的那块肉。

「嗯——」陈凯嚼着鱼肉,发出心满意足的赞叹。

他接着又夹了好几筷,吃掉了大半块鱼肚子。完全不顾其他人有没有吃。

最后,陈凯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把剩下的小半块鱼肚子夹进我盘里。

「好吃!给你留个福根儿。」他说。

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偷瞄贝贝,只见她一脸藏不住的鄙夷。

陈凯就是这样,他的关心与爱,辐射范围非常有限——只包含他自己和我。

甚至不能覆盖到我亲友身上。

而这一点,有时候让我觉得幸福,有时候又让我无比尴尬。

这顿饭,吃得别别扭扭。

各回各家,我在出租车上收到贝贝的微信:「这人不太行,回头我给你介绍好的。」

我心虚地瞟一眼在旁边刷抖音的陈凯,飞速打字回她:「去你的,我恋爱谈得好着呢!」

陈凯凑过来:「给谁发微信呢?」

我赶紧把手机锁屏关了:「又是工作微信,真烦。」

陈凯耸了耸肩,继续刷短视频。

贝贝又弹了一条微信给我:「你见过他家人吗?他爸妈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没见过。」我回她。

「你见见,就会知道你俩不合适了。」

隐隐约约,我觉得她最后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但具体是什么道理,我也想不清楚。

3

没想到,上天很快就安排我和陈凯他爸亲切会晤。

几天后的星期六,我在家陪元元。

这星期我加班太狠,晚上回家后元元都睡了。所以我回来也只能见到熟睡的他,只能悄悄亲亲他的小脸。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元元求我带他去游乐园玩。

「姥姥嫌累,不带我去。」他怕我妈听见,趴在我耳边说,「妈妈你带我去,好不好?」

我一口答应。娘儿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我电话响了。是陈凯。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陈凯通常只发微信,不打电话。他说他们 95 后有「通话恐惧症」。

只有遇到急事,他才会打给我。

我赶紧接了。

「璐璐,我病了,你能来一趟吗?」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肚子疼……可能需要去医院……」陈凯有气无力。

我手上收拾着带娃出门要带的东西,动作没有停下来。

因为元元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儿子盼着跟我一起出去玩,已经盼了很久。我很心疼。

元元七岁,而陈凯二十四了。我想,如果只是肚子疼,他应该能自己解决吧。

就算真要去医院,打个车也去了。

相比之下,显然还是我的小宝更需要我陪伴。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更何况,陈凯说话有时候言过其实。

印象最深的是,有次他晚上十点给我打电话。

我那天加了班,正在回家路上。

他跟我说他在发烧,特别难受。我一听就慌了,立刻改道去找他。

到了一看,陈凯体温 37.5℃。后来他睡了一觉,就退烧了。

我有点生气。他醒来后,抱着我撒娇,说需要我。

「我生病了,一个人待着真的很难过。」他委屈得像小狗,「你就不能来陪陪我吗?」

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知道,那天晚上元元一直在等我回家。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孩子上手工课做了个乐高小车,想给我看看。

后来听我妈说,元元手里攥着那个小车,等我等到晚上十一点半。最后实在太困,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听了,差点掉眼泪。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不去了。

「你先吃药看看,如果还不行,要不先自己去医院?」我小声对陈凯说。

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行。」

接着,陈凯挂断了电话。

「妈妈,咱们走吧。」元元过来拉我的手。

我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园。

元元玩得很高兴。看见他兴高采烈的小脸,我比他更开心。

我们从海盗船上下来,又坐碰碰车、旋转木马。在木马上,元元开心地向我挥手。

我在他附近的另一匹木马上坐着,这时才有空给陈凯发微信:「你怎么样了?」

过了很久,他也没回我。

我又发了好几条问他情况,还是没有任何回信。

回去的路上,元元在车上睡着了。我给陈凯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肯定是闹脾气了。」一阵倦意袭上我心头。

到家后,我帮孩子换衣服、收拾好,然后又给陈凯打电话。

仍然没人接。

我想了想,立刻打车去找陈凯。

推开他卧室的门,只见他躺在床上,额头烧得滚烫,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肚子好疼……」

4

我送陈凯去了医院。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然后告诉我:他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

这么严重……我有点懊悔,后悔不应该无视他的求助。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您是家属吗?」一位护士问我。

我愣了一下:「啊,我是他朋友。」

护士打量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怪怪的,接着说:「要是家属不在,他本人也可以签。」

最后,是陈凯自己把字签了。他刚吃完药,烧还没退,迷迷糊糊,差点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

「璐璐。」忙完这些,他叫了我一声。我赶紧坐到床边,拉住他手。

「你怎么不早点来啊,我都烧成这样了。」他眼里盈满了泪水,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

我迟疑了一下,没回答他,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陈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家陪孩子呢。」

「元元盼着我陪他出去玩……」我话说了一半,还是强行咽回去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更何况,陈凯已经尽全力对元元好了。每逢节假日,只要他有空,就会张罗着找元元玩,或者带孩子出来玩。

元元也很喜欢陈凯,说「陈叔叔是我哥哥」。这话虽然听着有点怪,但也说明这一大一小相处得不错。

对于我需要多陪孩子、注定会少陪他,陈凯也表示过理解。

我总觉得,陈凯年纪这么轻,能做到这些,已经非常明事理了。

实在不应该对他苛求更多。

「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对不起。」思来想去,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凯有些不忍,张了张嘴刚要回答。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几步冲到陈凯病床前,把我挤到一边。

「小凯,你好点了吗!」

我仔细一看,这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有点秃,长相跟陈凯有七八分相似。

「爸……你怎么提前到了?不是明天到吗?」陈凯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

原来这就是陈凯他爸。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到莫名紧张。

「我这不是担心你,买了张没座的高铁票就来了!唉,你说你这孩子,怎么阑尾炎了呢?是不是吃完饭就跑?」陈爸连珠炮似地问。

「我又不是小孩,吃完饭跑什么……」陈凯嘴上回答着他爸,眼睛却瞄向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示意我「先出去一下」。

出于躲避麻烦的本能,我转身离开了病房。

站在医院走廊上,我有点茫然。

回想陈爸刚才那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我记起陈凯跟我说过他家的情况——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妈妈再婚,去了很远的地方。

从那以后,陈凯每年只能见到妈妈一两次,有几年甚至一次都没见到。

而陈爸,就成了含辛茹苦、独自养育儿子的单亲爸爸。

陈凯给我讲这些事的时候,我们俩倚在沙发上,我的头靠着他肩膀。

「我总觉得你身上有我爸的影子。」陈凯最后说。

我笑喷,「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陈凯拍了我屁股一巴掌,「严肃点!我是说,你和我爸一样不容易,一个人努力养孩子。」

我看他说得动情,心里也很受触动。

「那你就好好孝顺你爸,多让他高兴,别惹他难受。」我温柔地对他说。他点点头。

将心比心。我真的明白,陈凯和爸爸相依为命的岁月有多么难,又掺杂着多少幸福。

而陈爸独自带大儿子,陈凯就是他生命的重心、精神上的支柱。

所以,孩子住了院,他才那么紧张。

考虑到这些,我忽然觉得,陈凯不敢告诉陈爸我和他之间的事,也可以理解。

换成是我,如果孩子找了个经济负担重、前史「复杂」的对象,我也会不放心。

我会有很多顾虑,比如儿子以后是不是需要帮对方养孩子?这会不会影响他自己的生活?

更不要说,老一辈人还会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要生孩子。

小两口已经要养一个娃了,再来一个,经济和心理上能承受吗?

况且,我还比陈凯大不少。老人还可能往「这女的还能不能生了」的方向琢磨……

虽然作为被琢磨对象,我心里不是很舒服。

但是……我懂。对陈凯和他爸,我能共情,甚至还抱有同情。

正胡思乱想,有人从病房里出来了。

是陈爸。

我不确定他刚才是否看清了我,也不确定他现在能否认出,我就是刚才趴在病床前的人。

但很快,他就给了我答案。

陈爸径直向我走过来,看表情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

我心里打起了鼓。

「你是韩璐,对吧?」陈爸一脸感激地问我。

「是。」我点点头。

「谢谢,谢谢你送陈凯来医院!」陈爸双手合十,不停地向我道谢,「要是没有你,他可就麻烦了。」

「不客气的叔叔,应该的。」我连忙回答。他的客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当我以为对话就此结束,陈爸冷不丁来了句:

「我听陈凯说,你是他同事?真是多亏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

什么?

……同事?

我呆了两秒钟。

当时我那个表情,一定非常非常难看。

幸亏陈爸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没留意到。

我有点出戏地想,「话多」这一点,爷儿俩倒还真挺像的。

不过此时此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就太像个大傻叉了。

于是我打断他:「叔叔,别客气。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我不敢看陈爸的反应,低着头转身就走,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我给黄贝贝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她没说别的,直接问我在哪儿。

我们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我给贝贝讲了今天的事。讲到最后我都说不下去了,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

贝贝打断我:「行,你不用讲了,我听明白了。」

她用勺子搅着自己面前那杯咖啡,半晌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分手?他出院以后?」

「这就直接考虑分手了?」

「这种男的留着干嘛?」贝贝急了,「他爸都来了,还不说实话,你指望他什么时候说啊?」

眼前浮现出陈凯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脱口而出:「可是他现在身体不舒服,没力气啊。」

贝贝皱眉:「你就知道给他找借口。说句话的事儿,有这么难吗?」

不过,她虽然十分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决定先放过我,让我回家休息休息。

可惜命运不同意我休息。

它又出了新的花招来搞我。

陈凯动手术、住院的这几天里,我想去看看他,却又担心遇上他爸。

我也不敢打电话,只能给他发微信,问他手术情况如何、身体好点没。

但陈凯一条也没回。

我考虑半天,觉得其实去医院看看他也没关系。

同事去探病,也是人之常情吧。就算碰上他爸又如何?

但还没等我去,下班之前,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手机来电显示是陈凯打的。

我赶紧接了。

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陈爸。

「小韩啊,你好!」他跟我寒暄两句,最后说,他想请我吃个饭感谢我,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

我第一反应是——今晚元元那边应该没事,公司这边也不用加班。我有空。

紧接着才想到,这顿饭想必会吃得很不自在。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得去。

我必须去。

「有空的。」我回答陈爸。

他听上去挺高兴,告诉我一家饭店的名字和地址,约我晚上七点见面。

挂断电话,我才意识到,陈爸是用陈凯的手机联系了我。不管是用指纹还是密码,他能打开陈凯的手机锁屏。

这也就意味着,我和陈凯过去互相发的微信,他都能看到。

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和陈凯的关系。但在刚才通话的时候,他对此只字未提。

我深吸一口气。

今晚这顿饭,注定不好吃。

5

推开「北方人家」饭店包间「清雅轩」的门,我以为我走错了。

陈爸并不在这里。屋中只有一个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的男人。

男人看到我进来,立刻站起来。他的神情非常局促,一张脸微微发红。

「你好,我是胡剑。」他自我介绍。

我正一脸懵,陈爸也进来了。

「小韩来了!快坐,不好意思,我刚才去洗手间了。」陈爸笑容可掬,招呼我落座。

我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胡剑。

「噢,忘了介绍!这位是小胡,胡剑,我老朋友的儿子,在北京工作。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想他了,就把他叫来一块儿吃个便饭。小韩不介意吧?」

话说得很客气。

我只能说不介意。

陈爸什么意思,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把我「发出去」,让我离他儿子远点。

我强忍着怒气。为了陈凯,我决定先把今天应付过去再说。

陈爸一面张罗我和胡剑吃菜,一边问个没完。

我没避讳什么。很快,他们就都知道了我的情况。

我也知道了胡剑的「条件」:公务员,三十五岁,短婚未育。

「小韩没在北京落户吗?」陈爸先吃了口菜,接着问。

我摇头,「没机会。」

「那孩子的户口落哪儿了?」

 「我老家。」我冷冷地回答。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懒得装出一副温和的样子。陈爸已经把我的耐心耗尽了。

我能坐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是陈凯的爸爸。

而我喜欢我的男友陈凯。心里想着,他爸带大他不容易,可能心理有点问题……

这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陈爸笑了笑,似乎在表示原谅我的没礼貌,接着说:「孩子户口是大事。要是能给孩子落个京户,以后高考有优势。」

然后他转脸向胡剑,「小胡就落了京户,是吧。」

胡剑脸又红了,连连点头:「是,我们单位有落户名额。」

「那现在还是集体户口吗?」陈爸不紧不慢地问。

胡剑回答:「不是,我买房了,户口落在自己房子上。」接着有点腼腆地说:「要是以后……孩子户口可以落我那儿。」

陈爸点点头,那表情简直称得上是满意。

我却觉得自己快绷不住了。

三个人沉默一会儿,陈爸又开金口:「今天你们两个见了面,有缘。我这个长辈,今天也很高兴。小韩啊——」他冲着我说话,我装没听见,只是自顾自低头吃菜。

我听到陈爸的声音停滞了一秒钟,接着又响起来。

「这样,一会儿你和小胡加个微信,以后就算是朋友……」

他话还没说完,我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

陈爸和胡剑都被我吓了一大跳。

「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再不说话就要受不了了,「咱们以前根本不认识,您犯不着给我介绍对象。您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我和陈凯谈恋爱,惹您不高兴了。」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陈爸脸都绿了。

胡剑呢,只剩目瞪口呆的份儿。

场面僵住了。还是胡剑先反应过来,向陈爸说:「陈叔,我想起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接着落荒而逃。

等胡剑逃出包间,我才对陈爸开了口。

「叔叔,我可以告诉您,当初是陈凯追的我。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和谁谈恋爱是他的权利,您管不着。就算您想管,也应该去管您的儿子,而不是我。我跟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您听明白了吗?」

看表情,陈爸似乎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姑娘,小凯是我儿子,我了解。这孩子憨厚、心眼少。你比他大这么多岁,你说他追的你,谁信啊?你是天仙啊还是富婆啊?就你这条件,谁都看得出来是你糊弄了小凯!」

他越说越生气,嘴上说着,手还拍打着桌面。

「不是我说你啊小韩,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没有羞耻心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巴着个小男孩不放,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没等他说完,我顺手抄起桌上一个碟子,把里面的残羹冷炙泼在老头脸上。

然后,拎上包夺门而出。

那天晚上天气晴朗、风调雨顺的,完全没有悲情肥皂剧里凄风苦雨的氛围。

我木然走在大街上。身旁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匆匆忙忙的行人。

热闹、欢乐,此刻都与我无关。

我只有一团乱麻似的生活,和一地鸡毛的爱情。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我没了力气,蹲在路边歇了会儿才回过神。

不管怎么样,我需要找陈凯好好谈谈。

陈爸支持或反对,对我们的恋爱或许有影响。

但掌握决定权的,始终是我和陈凯两个人。

如果陈凯真的爱我,如果这份爱足够坚定,陈爸是没办法阻拦的。

如果我足够爱陈凯,我也有决心摒除陈爸带来的影响。

一切的一切,都要谈过才知道。

就这样,我来到陈凯住的医院。我本想先给他打个电话再来,但想到他的手机可能在陈爸手上,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直接来吧,我等不了了。

到了病房门口,我才发现,陈凯已经出院了。

护士告诉我,「住在这儿的小伙子昨天下午就走了,临走还跟他爸吵了一架」。

护士也没听见他们吵了什么。

我立刻打车去了陈凯家。敲门没人应。

在他家门口等了半小时,也没等来任何人。已经挺晚了,我只能先回家。

从那天起,陈凯仿佛人间蒸发了。

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贝贝知道后跟我说:「这样也好,就这么分了吧。」

我却不受控制似的,反复在脑中回想和陈凯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们一起吃苍蝇馆子,一起看电影,一起带元元出去玩……

这些记忆真切地存在着。

记得去年情人节,我们忘记提前安排庆祝活动——我之前空窗那么久,他也单了好几年,对这个节已经不敏感了。

临到晚上约会前,我们才发现,全城像样的餐厅都已经没有座位。

被情人们预订光了。

这下,我俩连晚饭都吃不上。

我心情有点受影响,不想理陈凯。他又扮委屈又卖萌,半天不见我高兴起来,也泄了气。

我们站在街边发呆。忽然,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饿了?」他蔫蔫地问我。我没好气地点头。

就在这时候,一辆烤冷面车从我们面前经过。

骑车的是个大姐。看上去她今晚的生意也不太好,因此,心情大概也不怎么样。

大过节的,情侣们都去吃大餐了,还有谁会买她的烤冷面呢?

……我们啊,我们想吃!

我和陈凯对视一眼。

不开心被我们甩到了九霄云外。最后,我俩一人捧着一份烤冷面,边吃边走边聊天。

情人节,就这么过了。

但我没想到,那天竟然是我们共度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情人节。

陈凯,我本来想和你过很多很多个情人节啊。

可惜,没希望了。

6

我的状态变得很差。上班搞错数据,被 leader 骂了。回家之后也魂不守舍。

我妈倒没有说我什么。相反,她对我温和了许多,之后的几天里,甚至每天都煲一锅汤,等我回来喝。

一天晚上孩子睡了,我在桌边喝着汤,我妈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斗地主。

我先开口问了:「妈,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妈笑了:「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是我亲闺女。」

说完,她没有多问一个字,又全神贯注地打起牌来。

「妈。」

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我和陈凯分了。」

我妈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钟,紧接着就恢复如常。

「哦。」这就是她的回答。

母女二人都沉默了。过了很久,我妈才说:「你很难过吗?」

我点点头。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怕一出声就会哭出来。

我妈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但她仿佛看见了我的动作。「过几天就好了。」她轻声说。

就在这段难熬的日子里,更令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工作原因,我需要跟有关部门联系合作。新项目启动,我发现那边的联络人居然是胡剑。

「真没想到这么巧。」胡剑坐在我对面。

这里是我们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刚才聊完工作,胡剑非说要请我喝杯咖啡。

因为有工作这一层,我也不好拒绝。

另外,既然我和陈凯已经分手了,陈爸的关系也就更是无所谓。

喝就喝呗。我猛喝一大口拿铁,等着胡剑说话。我跟他又没什么好说的。

胡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上次见面,我也很不好意思。我不了解你和小凯的关系,不然也不可能去的。」

我笑了笑:「没事,反正现在我跟他也分了。」

胡剑的表情有点奇怪:「是吗?」

可能是看出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胡剑喝了口咖啡,接着说:「那,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要不从今天开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

他立刻露出窘迫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交个朋友。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交个朋友。」我回答。

就这样,我开始试着跟胡剑交往。

这也算「无缝衔接」了。十几天之前,我还在医院拉着陈凯的手呢。

但我心里已经麻木了。

胡剑有房子,虽然不大。也有车,虽然不贵。

坐在他的车上,我意识到,这人不就是我妈想让我找的那种对象——有车有房有户口的男人。

我们出去约会,都是胡剑抢着付钱。其实我知道,如果论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他拿得还不如我多。

但他不需要卖命加班,不需要担心失业,甚至不需要养孩子。

在他的坚持下,我接受了吃他的请。

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吃请」,是跟着他去吃单位食堂。菜价之便宜、菜色之多样,简直让我嫉妒。

约会没几次,我又见识了胡剑的房。在城市副中心旁边,离他单位近,上班方便。面积虽然不大,但也有两室一厅,够住了。

在其中一间卧室里,我们完成了那件事。这进度,比我想象得快很多。

一开始他特别紧张。后来虽然放松了些,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他不太会。

后半程,就变成了我引导他。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仰卧,发出愉悦的叹息。说实话,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看着胡剑松弛的肚子,再看看我自己的、带有剖腹产疤痕的腹部。不知怎么,我想到了陈凯结实的身子。

那是充满生命力的青春躯体。我想到它,不带一点欲念。只是为自己觉得悲哀。

曾经我以为,和陈凯在一起就会变年轻。

而今天我才明白,自己随时可以被打回原形。

我既不年轻,也不快乐。我的幻梦都是与陈凯的恋爱给的。这场梦一醒,我就一无所有了。

现在,只有元元有时还会提醒我,陈凯曾经是我很重要的人。

「陈叔叔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玩?」有一天,他问我。

我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反正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好这么回答。

「那他以后还会出现吗?是不是再也不来了?」元元居然这样问。

我不置可否。

就在我的生活似乎渐渐归于平静的时候,陈凯再次出现。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当时,我正在胡剑的卧室里。

「你先接吧。」听到手机振动声,胡剑停下来。

「不接了,骚扰电话。」我按了两下锁屏键,示意他继续。

从胡剑家的小区出来,我回拨了电话。我的手微微发抖,按了两次绿色的通话键,才把电话打出去。

「喂?」是陈凯。

「你在哪,现在有空见面吗?」我的声音也在打颤。

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我从好不容易才打到的出租车上下来,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穿过,照着地图导航奔向陈凯的位置。

我们在一处过街天桥上,迎面撞见。

「你滚到哪去了!我以为你死了!」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跑过来的路上,我其实想了很多恶毒的话,打算一见面就喷到他脸上。

最后,却只说了这句。

陈凯什么也没说,扑向我,把我紧紧抱住。

我用力推开他。我依然恨他,非常恨。

可是,我看到他满脸是泪。

「对不起……」他说。

我讨厌听到这句话。

连锁酒店钟点房里,我和陈凯肩并肩躺着。

衣服整齐地穿在身上。

我们没做什么,只是因为刚才「演」了半天琼瑶剧、筋疲力尽,想找个地方歇会儿。

一个多月没见面,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喋喋不休。我听他讲了如何动手术,如何住院、出院,又如何被爸爸缠住,最后如何劝走了爸爸。

「太费劲了。」说完全过程,陈凯长舒一口气,「不过总算结束了。」

听陈凯的意思,他并不知道陈爸为我设下的那场「鸿门宴」。

「所以,你爸已经回老家半个月了?」我问他。

「是啊。」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

「因为我心里太乱了,需要整理情绪。没整理好的时候,我也不想联系你。」

陈凯回答我,脸上带着一如过去的自信。

曾经我很喜欢他的自信。

但现在,我只觉得厌恶。

这个男孩,的确太幼稚、太自私了。

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来不从别人的角度考虑。

黄贝贝说得没错,我和他不合适。

生活的压力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陈凯的存在,无形中只会让我更疲惫。

对他来说,我像妈妈。要照顾他的情绪、满足他的需要,自己还要足够强大、善解人意。

那这段爱情除了一时的安慰,还能给我带来什么?

我已经有小儿子,不再需要一个大儿子了。

「陈凯。」我坐起身,没有看他,语气也很冰冷,「我和别人好了,你来晚了。」

屋里死一样寂静。

过了大概有一百年那么久,我听到陈凯说:「和谁?」

「你爸给我介绍的对象,叫胡剑,你认识吗?」

这句话,大概够陈凯消化很久了。

我心中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既是对陈凯,也是对陈爸。

爱说话的年轻人,头一回说不出话来了。

「我联系过你很多次,也去医院、你家找过你。但我找不到你。」我面无表情地说着,仍然不看他,「最后我放弃了。胡剑跟我说,他想和我交往。我答应了。他是个挺好的人,也适合结婚。」

陈凯的声音嘶哑了:「你不是说不想结婚吗?」

我转过头向他笑了,他的脸色却比哭还难看。

「要是有合适的人,可以结。」我平静地说。

果然,几秒钟之后,陈凯哭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着急呢!」他越说越生气,最后哭腔变成了咆哮,「我只是去休息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多迁就我、哄哄我,你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有没有错、错在了哪里。

我不想再和一个逃避问题的大孩子纠缠。

「我不是你妈,也不想给你当妈。你还是先长大再说吧。」

说完,我离开了房间。

7

当然,我后来并没有嫁给胡剑。

我和陈凯彻底拜拜后不久,胡剑带我去见了他的家人。

那天的经历,令我终生难忘。

平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胡剑的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虽然他算不上会说话,但跟我说的都是好话。

结果到了他家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胡剑的家人有:父母双亲,一对哥姐,还有哥哥姐姐各自的配偶、孩子。

在饭桌上,胡剑先是要求让我给他爸倒酒,接着又让还没吃完饭的我带他的侄子、外甥女到院里玩。

对于他这种突然把我当使唤丫头的行为,我感到很错愕。

不过,眼下并不是发火的好时机。于是我带着俩孩子出了包间,往院子里走。

走到一半,我突然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于是又带着孩子们回来取。

走到包间外,还没推开门,我就听里面的人在说话。

「这人配不上你啊,小剑。就比你小四岁,不算年轻了,还带着个男孩。她以后还能给你生孩子吗?」

听声音,这是胡剑的姐姐在说话。

「身体肯定没问题,我验过。而且她也不敢不生!就她这条件,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对象。我早就跟她说好了,一结婚就要孩子。」

是胡剑的声音。

我先是觉得恶心,然后又冷笑。

我心想,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跟你商量过?

又听胡剑得意洋洋地继续说:「真敢不生,我就明确告诉她,『你儿子的北京户口别想了!』」

我一脚踢开包间的门,声音巨大。

门里门外,胡家一家老小都被我吓到了。

我拿起手机和背包,大步走到房间门口,回头对胡剑骂了一句:「Low 比。」

出了酒店,胡剑追上来抓住我手臂。我被他抓得生疼,只好停下。

「韩璐。」他冷笑,「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呢?骂我 low,你凭什么?你才贱!」

「滚。」我不想跟他废话,抬手招了路上一辆出租车。车在路边停稳,我开门就要上去。

胡剑还站在路边骂:「你撒泡尿照照吧!就你这脾气,对你稍微有点兴趣的男人都得被吓跑!还挑三拣四,你脸可真大。人贵有自知之明,懂吗!」

出租车司机用诧异的目光看看胡剑,又看看我。

我示意他开车。

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胡剑这个人。

其实尽管如此,我那天的心情也还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因为,就在去跟胡剑家人吃饭之前,我收到了新 offer,来自巨头公司的那种。

薪资翻倍、高职级,还是管理岗。

所以,失去一个本来就不爱的胡剑,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就像黄贝贝跟我说的那样:「年薪破了 60 万,还有啥不高兴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

去了新东家之后,我的工作强度变得更大。新顶头上司是个更恐怖的奋斗 X,每天亲自加班到晚上九点,谁下班比他早,就会被他小窗警告。

这么一来,我每周真的只能见醒着的元元两三次了。这的确让我很难过。

于是我跟我妈说好了,元元每天一放学,她就打车带他来公司找我。

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我在公司吃晚饭的时候。

这样,我就可以在公司楼下见到元元,听他讲在学校里度过了怎样的一天。

讲完后,我妈带孩子回家,我上楼继续加班。

虽然我妈打车过来要花六七十块钱,但我觉得很值。我给她报销。

打车确实挺方便。就是新公司这个地段不太容易打到车。

打车软件里的排队数,动辄就是一百四五十。

一天晚上九点,我在公司楼下等网约车。眼看就要排到我了。

这时,从对面写字楼下便利店里走出俩人。一男一女,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男孩提着一个纸袋子。

纸袋里,看上去装的应该是蛋糕。

男孩子,看上去应该是陈凯。

我们四目相对,互相注视了一会儿。

他转身离去。

大概是因为他眼睛很大,我才从其中看出一丝难过。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太多。

回家的车上,我侧倚靠背睡着了。

我太疲惫了。

好在,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全文完,故事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  万泉寺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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